屋外,瓢泼急雨伴着隐隐春雷,谭颂撑着伞由人带了过来。
她容颜憔悴,收了伞缓步走上前款款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收伞时纤细的手指搭在伞柄,食指与中指侧面的厚茧在修长洁白的指间格外引人注意。
“不必多礼。”裴谙棠目光望向她指间,“小夫人想必极善音律?”
谭颂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指侧,手中动作并无遮掩,而是大方地把右手抬起,应着裴谙棠的话微微摇头道:“大人好眼力,只可惜我才疏技浅,并不擅长音律,平日里喜欢钻研各种刺绣,手上的茧子大抵也是常年拿针线磨的。”
“小夫人喜爱刺绣,莫非是淮州人?”
淮州秀娘的绣艺可称一流,流传到京里的各色绣纹样式,大多都是出自淮州绣娘之手。
裴谙棠先前早在叶氏那里得知府上几位小夫人的来历,如今只是想问她,淮州与章州之间山高路远,她怎会远离故土来到这陌生他乡?
“是。”谭颂听出他话中之意,不急不慢解释道,“我原是淮州人,元嘉元年,也就是五年前,淮州大旱,各县非但田间颗粒无收,还雪上加霜闹了匪患,大人您想必也听说过。”
谭颂只是回想一件不愿提及的往事一般,语气淡然:“家中粮食被山上贼人劫走,爹娘为给我一口饭吃,情愿自己饿死。后来寇匪四起,人人都携妻带子纷纷北上,我也跟着他们一路走到章州,被容月楼的鸨母所收留。之后我便在容月楼谋生,后来老爷到容月楼吃酒,大发慈悲为我赎了身,就带我回了府上安置。”
因那场灾难,她亲人散尽,流落风尘。
谭颂说到最后,适才忆起故乡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全无,眸中隐隐露着一丝悲凉,但很又恢复如初的波澜不惊。
轻飘的话语结束,裴谙棠默然一阵,任外头急雨打在青石板上,凛冽急躁,屋内一时静默无声。
裴谢二人回想起元嘉元年。
那年新帝初登基,他二人那年十六岁,虽还在国子监苦读圣贤书,但淮州这场天灾人祸来势汹汹,朝野庙堂之上无一人不晓。
虽未亲眼见过那年淮州之景,但那时灾民流落四野,也得以想象当时的淮州是怎样一片生灵涂炭。
“二位大人可还要询问其他事?”谭颂脸色不大好,声音有几分微弱,“我近日染了风寒,身子还没好全,怕过了病气给二位大人。”
小厮冒着雨送了一壶沏好的茶来,给裴谙棠和谢临意恭敬地各斟了一杯。
裴谙棠顺手接过,茶香在眼前氤氲开,他向谭颂抬眼看去,道:“小夫人昨晚在何处?”
谭颂依旧面色不改,道:“前几日就染了风寒,这几日都不见好,到了晚上早早便歇下了,昨晚亦是如此。”
问起每个人都是说昨晚很早便歇下,其中真假也未尝可知。
看来从作案时间入手查起是山穷水尽,如今只能希望从昨日来过何家的那三个人中问出点线索了。
“有劳了。”裴谙棠没再问其他,让谭颂先回去歇息。
天色已近酉时,雨还未停,远处山峦泛起渺茫烟云。
“走罢。”谢临意起身掸了掸衣袍。
府里几个人的证词都有问题,就算不是行凶者,定也多少知道些什么,他们再继续呆下去,内心有鬼之人反而更加谨慎从而束手束脚,不如先离去,再暗中派人盯着。
裴谙棠叫过一瘦高捕头,压低声音对他道:“派些人暗中盯着何家,不要让人发觉,有异动立即来报。”
谢临意哈欠连天,先回了客栈,裴谙棠独自回到衙门,就见徐德义与田泰已然在旁候着,两人皆近五十出头,正四目相望神色紧张。
叶氏说来的是三个人,还差一个人呢?
他刚想开口问询,一个姓陈的捕快就匆匆来报:“大人,这两位是徐德义与田泰。至于庄廷生,我们去到庄家时,他家中早已人去楼空,邻街的街坊说他昨日连夜突然急着遣散家仆,携妻带子一家人匆匆坐马车走了。”
白天还去谈生意,又怎会走的如此匆忙?
庄廷生昨日到过何家,晚上回府就遣散家仆,匆忙带着妻儿走了,而恰巧何济延今日一早就毒发身亡。
事情怎会这般凑巧,这个庄廷生定是知道些什么。
“可有人知道他要去往何处?”裴谙棠眸色深沉。
陈捕快道:“庄廷生的夫人杨氏有个堂弟在茶楼打杂,属下听他说他长姐一家要离开清安县去梅山县安家。从清安县去梅山县必要途经从阳县,属下早已派人去打探了。”
裴谙棠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夜色愈深烈,衬得他的声音愈发清冷:“陈捕快辛苦了,若是庄廷生已到了梅山县,我们外县行事多有不便,本官给梅山县知县去封急函,且让他们相助多加留意。”
陈捕快名唤陈迁,年过而立,在县衙干了十年,为人忠厚老练。前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