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向那双原本属于他的眼睛,不同于以往的平静无波,此刻被另一个人衬托得熠熠生辉,明亮澄澈、毫无阴霾。高行也不免有些愣了神,面色有些恍惚,低声问道:“为何想出宫?”
当年选秀时哪一个秀女不是挤破了头,恨不得削尖了脑袋也要进这皇城。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年那般迫切要进入这皇宫里的人,有一天也会想要离开。
“为什么不呢?”秋明月下意识回道,而后又很快低下头,心中积攒依旧的情绪在此时裂开一条缝,仿佛下一秒便要顺着这条缝隙将那层防护罩撕裂开来。
“虽说天底下的人都说这皇城是极富贵的地方,朱门高耸、雕梁画栋、金银如粪土。臣妾入宫来,瞧见了宫里的富贵风流,随便一个宫殿内下人日常嚼用便能抵得上一个乡绅几年的收入,可臣妾也瞧见过这宫里的累累白骨。”
她默了默,有些不愿再回想起那个场景,思虑再三,继续说道:“臣妾那处潇湘阁,在臣妾未入宫之前,还关着许多病奴。直到臣妾进宫后才挪去别处,前些日子臣妾和小桃去偏殿想要寻些能用的椅凳,却”发现那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残骸。”
“臣妾当时就想,那些宫人临死前,一定很想出宫见一见自己的家人吧。”
秋明月低头看着自己青色的外袍,那上面用金线与银线绣出龙驾祥云的图案,骄奢富贵之气扑面而来。她无意识地用指腹蹭着那上头的云纹,默声不语。
【这宫里也没什么好的,不如早日归家。】
此家非彼家,高行也却完全会错了意,他沉默半晌说道:“除朕与后妃贴身侍奉的宫人,其他奴才每月都有几次出宫探亲的机会。至于为何要在宫里养病,则是因为外面的大夫大多瞧不起太监,倘或把他们丢出去不管,没个三两日便魂归黄泉,之所以将他们关在潇湘阁,也是为了便于管理。”
秋明月猛地抬头,她十分意外,本以为这人是个冷酷无情、清高淡漠之人,却不承想这些在她看来十分不妥的举动,确实高行也考虑周全之举。
她好像真的误会他了......
“所以陛下召这么多秀女入宫,也是另有安排?”秋明月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一个帝王召这么多姑娘入宫,却又一个都不碰,想来并非酒肉好色之徒。
高行也深吸一口气,冷声回道:“你如今不怕死了,也敢揣度君心?”
秋明月吓得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过好在他并未真的生气,只是为了吓唬她一番,只见高行也手指叩在几桌上,轻点几下说道:“你若是想家,过几日朕便吩咐让人请你母亲进宫,让你们母女相见。”
秋明月连忙拉着他的衣袍,嘴唇哆嗦几下,尴尬地笑道:“不......不必了,陛下为政事操劳已经十分劳累,臣妾怎能因着这么一点小事就麻烦陛下。”
她可不敢见这位夫人,听小桃说原身的母亲是哪个伯爵家的千金,不知为何下嫁给当时才中了举人的秋大人。而自己的舅父正是尚书令章大人,这么高端的配置,她可是一个都不敢见。
秋明月暗自想道,她可没那个自信能够瞒过掌管内宅多年的妇人,和在官场浸淫成老油条的老爹。经她打听一番,自己才知道原身是个饱读诗书,是不是便会吟诗作赋、挥毫泼墨的才女。
她为了打消小桃的怀疑,装了好几天的头疼,这才让小桃相信自己是真的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这原身的家人定是对她十分了解,想必还没等她开口,只看她走路的方式、行为做派,便能知晓自己并非是原身。
见她拒绝,以为秋明月是在故作推辞,心下不爽,顿时一言不发。高行也紧绷着脸,忽得把还放在他膝盖上的那一双手一把丢开,冷声道:“既然秋贵人不愿,那便当朕多此一举。”
秋明月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双手慌忙无措不该如何是好,忙解释道:“并非是臣妾拿乔矫情,实在是现在不方便,臣妾与陛下互换了身体。臣妾的娘亲是最了解臣妾之人,倘若被看出端倪来那可未免因小失大,到时候臣妾罪过就大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陛下就不好奇为何会与臣妾互换了身体吗?这等怪异之事,倘或是有人设计,见陛下安然无恙,恐怕还有后招,陛下就不曾担心?”
秋明月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怀疑人选众多,他也不能轻易断定是何人做下之事。
他沉吟片刻,眸光闪过一道寒光,说道:“过两日宫中会举行一场宴会,倒是朕会拟定一份名单,你到时候配合朕一一试探。”
名......名单???秋明月有些目瞪口呆,心想他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还是他疑心过重,所以谁都不肯相信,怀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害他,难道这狗皇帝还有被害妄想症?
“宴会?”这又不过寿也不过什么节的,举行什么宴会啊。
她抬起头看向高行也,只见对方端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