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二十年,皇宫。
因着秋分刚过,太阳出来的比往日晚些,雾气便也浓重,整片天地如蒙了一层细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本来面貌。
有一队仪仗缓缓从东北方向走来。
八个身穿深蓝色宫装的太监稳稳抬着一乘黄盖红帏轿辇,里头隐约可见一曼妙身影。
轿辇旁,一色宫装的宫女面容沉静,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忽的,远处传来女子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秋霜,你说得可是真的?那三公主殿下竟真是那不知名姓的宫女所出?”
“肯定是呀,我们尊贵的三公主殿下,在十二岁前,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呢,这真真是…比你我惨多了……嘘,小心隔墙有耳!”
那两女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然而,此时她们的话早已被路过的众人净收耳中。
抬轿的太监们被迫听了一耳朵,双股瑟瑟发抖,“扑通”一声地跪了一地,同时,在心里痛骂那躲在暗处的两人。
那绯衣宫女在听清“三公主”这几个字眼的那一刻,便知不好。
在听完她们说的话后,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拨开那红色车帏,一如花娇靥缓缓露于人前
李希音身着一袭烟罗袭地长裙,鸦青色的长发半披着,另一半以一鎏金点翠蝶戏双珠簪盘于脑后,灵动飘逸。
侍立一旁地侍女莲青原本握拳的手松了又松,忙向前去,扶着李希音道:“公主,她们欺人太甚!”
李希音只是轻笑。
朝颜花架上,青藤缠绕连结,在清晨的露水浇灌下越显青翠,交错的藤蔓间,点缀着大片大片桃红的花,两个身着一样蓝色宫装的宫女一人手上拿着剪子,一人拿着洒水壶。
嘴上说着笑着,手上却也不停,一不小心,拿着剪子的宫女剪下了一个将开未开的花苞。
与同伴对视一眼,她便想将花苞丢进剪下来的叶子堆里。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打断了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
往声音发出处望去,只见一主一仆两个女子侍立。
为首的女子身穿烟罗色衣裙,雪肤红唇,面容娇俏,她身后的宫女面带怒气,显然刚才那声怒喝便是她发出来的。
两位侍弄花草的宫娥只看一眼,便知眼前的人非富即贵,眉眼间,倒有些像那位皇帝放在掌心娇宠的三公主。
想起方才放肆的笑语,于是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倒头便拜:“奴也是无心之言,无意冲撞了贵人,请贵人饶命!”
李希音挑起眉,笑道:“观你二人面容稚嫩,像是才入宫不久,只是那宫中辛秘,你们是从何而得知的?”
那两个小宫娥确实才进宫不久,还没学到宫里必备的技能之谨言慎行,加之往日她们侍弄花草的时候,都是无人经过的,今日便放肆了些,没想到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现在,她们对视一眼,倒头再拜,道:“是我们主管我们的张嬷嬷昨日与我们传的,我们现在带贵人去找她罢!”
尚未来得及绽放的朝颜花苞被人遗忘在地上,一阵微风吹过,不知吹往何方。
……
等处置完那多嘴多舌的张嬷嬷,天色亮了不少,雾气也在柔和的太阳光线下消散。
许是许久没有听人谈论自己的过去,柔若无骨般歪歪扭扭倚在轿子上的李希音恍惚间,想起了冷宫。
……
冷宫里面的多是前朝无依无靠的妃嫔,以及犯了事的宫嫔,又或者是像李希音一样一出生就害死母亲的小可怜,这座宫城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送来冷宫的食物不是混了沙石的,就是馊了的馒头。
况且,冷宫内部也是分了等级的,最高等的是年轻力壮的妃嫔,最下等的便是如李希音般无依无靠的小孩子。
冬日的冷宫,洁白晶莹的雪从空中纷纷落下,身穿红衣的疯女人在半人厚的雪里发疯。
要放在其他宫,会有人定时铲除地上的积雪,断不会让雪积到半人深。
可惜,这里是冷宫。
李希音在四面透风的宫殿里,裹着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银装素裹的天地。
她面前燃得是最差劲的碳,明明灭灭,甚至燃起的烟雾都是黑的。
许是天气太过于寒冷,已经好几天没有人到冷宫送饭来了,李希音存下来的馒头也只剩下一点,要是再没有人来,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很早之前,李希音就明白,纵使自己是这座皇宫主人的女儿,但是自己的性命却一样如蝼蚁般渺小,那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根本不会想起他醉酒后的产物。
红衣的疯女人冲进殿来,在宫殿中翻找,李希音还来不及阻止,便看到疯女人翻出了她收藏了很久的存粮。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