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
那个时候,躺在无菌室里常伴左右的熟悉感觉忽又折返了。
——好想去死。
如同困得不行的时候有一张松软的床铺呼唤她过去,底下遍布青苔的池水也在对千隼窃窃私语。
说愿意来我这里,说好的。念出那个甜蜜的字眼,我就带你走。
就在千隼几乎被这耳语声吞没之时,有人推开庭院的木门,带起的微风吹动回廊梁上悬挂的风铃。宛如风铃的铃铛一般,残烛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
她抬起脸来,跟出现在庭院入口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四目相对。
那是个身着羽织和袴,双目细长、瞧着很聪明的黑发男孩。明明和千隼一样是个小不点,大喇喇闯入别人的院落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冒犯到谁,反而昂首挺胸不以为然地扫视四下。
目光落到她身上,他迟疑片刻才对千隼咧嘴一笑。或许她的神情过于讶异了,男孩脸上的笑容愈发加深。他对她眨眨眼,说——
“你长得好丑。”
***
起初仅仅是好奇。
不管哪家的小屁孩都不把他当回事,觉得既然六眼最强,其余根本无所谓。五条家的最讨人嫌,趾高气昂的态度好像是他们每个人全部拥有无下限术式一样,以为自己多厉害……要直哉说顶多也就是群二流货色——找出几个实力尚可的家伙,跟玩抢椅子游戏似的明里暗里一决高下,这等幼稚的事情他可不乐意奉陪,所以抓住时机溜走了。
不知不觉走了挺远,没想到结界外居然另有一栋宅子。直哉推门进去,看见池塘边蹲着个一脸穷酸相的柴火棍。白色的头发修得极短,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大得不成比例,颜色是少见的淡紫色。
“你长得好丑。”他遵从本心感叹道,“五条家原来还藏着你这样的丑八怪啊。”
并非刻意抱有恶意,直哉向来是无论什么统统毫无顾忌讲出口的性子,在禅院家早不知道搞哭多少小孩了。
不过是根豆芽菜,性子还挺坚强。不仅没有哭,甚至笑眯眯地指着脑袋和他说:“因为我得了绝症,头发也是之前为了减少细菌便于清洁剃光的。”
“横竖治不好了,何不赶紧上吊重新投胎呢?”
“尽管是绝症,病情多少已经控制住了。”对方说,“再过段时间也许能变好看些。”
“这样啊……喂,你多大?”
“快满七岁了。”豆芽菜乖乖回答。
“嗯——”直哉拖长鼻音哼了一声,跟他同岁啊。“我是直哉。”
“我是千隼。”白发小鬼相当自来熟地说,“就叫你小直好了。”
接下来坐在池塘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水漂,从千隼那里了解到关于艾滋的事情。陌生拗口的专有名词层出不穷,直哉其实没怎么听懂,但不能让五条家的小子看笑话呀,因此当千隼再一次提及“逆转录”这个词语时,他立即出声打断谈话。
“我可不是那些体弱多病的杂碎,从小体质特别好,才不害怕什么病毒。”他骄傲地说,“去年禽流感爆发的时候,家里这一辈就我没生病!”
“真厉害……”
病秧子说,只需好好睡觉、吃饭和服药,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闻言直哉从袴右侧的口袋掏出用油纸包裹好的最中饼,是上车前侍女担心少爷中途肚饿塞给他的,给直哉不小心压扁了,看着就没胃口。抵达五条家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丢掉,如今眼前倒是有个现成的垃圾桶。
千隼感激地双手接过油纸包,打开来,张嘴对准最中饼一口咬下去的表情太过幸福,直哉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盯着千隼看。
曾几何时,自己也用这种神态品味过什么吗?直哉尝过的好吃的太多啦,家里的大人小孩赶着巴结他,吃到后来就觉得没多少差别了。
***
后来大概是养成了习惯……
每周六上午禅院家要开例会,妇女们的打扫工作也同时展开,正方便直哉偷跑去五条家别馆玩,到时候被问起的话,声称自己在庭院里,是别人眼瞎没留意就行。
临走前他随手抓了一把桌上叔母从法式点心店买回来的卡纳蕾。这玩意儿黑乎乎的一小颗,浓郁的咖啡味儿有点苦,他吃不惯。但是千隼居然很喜欢,一脸满足地吃完不忘吮手指。
真是缺乏教养。直哉撑着脑袋看白发小子,发现和上周比他的脸颊似乎多了点肉,头发也长了些许,无疑变得稍微顺眼了。
下一个周六,直哉再度悄悄去了五条家。这次他拿上一个便携冰盒,在里面装了几片西瓜和一支橘子味冰棍。
千隼却说这些东西他目前吃不了,会腹泻到脱水的。直哉只能亲自解决干净——冰棍这东西他每周也只能吃一次啊,很珍贵的——不出意外,回去后当晚拉肚子了。
病秧子活像一只难伺候的宠物。这个游戏颇具趣味,作为新手饲主的直哉不禁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