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延故地重游,无数次在梦里想起那场烈火,残垣断壁,满园的白玫瑰死的死伤的伤,状况惨烈悲壮,对于年少的他来说,不忍触睹,无法面对那零落满地,一路摧枯拉朽般蔓延的圣洁的花。
母亲的花,圣洁,高贵,但被侵犯被摧毁。
可几度春秋过后,吸收残花败叶为滋养的沃土又养出新芽,开出新的花。
如在伤疤开花,用鲜血画画,那些在一片残破中盛开的白玫瑰,浓得炽热灼烈,又无比残忍。
顾常延又在熟悉的地方,用熟悉的姿势,说着熟悉的话,只是当时把玫瑰当做母亲索爱的小男孩,此刻蹲坐于花前,遗憾地长大,再留下遗憾的眼泪。
摘下那些花,一朵一朵铺设于整个木盒。
带着飞回国,把木盒偷偷埋下。
这里不会长出新的白玫瑰,也不会有祭奠的墓碑,他的执念而已,沉浸于中,再熬过剩下的血色夏天。
何瑾年常来找他相见,不顾阻挠,一定要见,但每一次都会被顾念锡以各种理由回绝,礼貌的温和的脸,但却冷漠异常。
顾常延看不懂爷爷的脸色,只站在窗台,看着何瑾年孤寂落寞的背影,在黄昏下凝滞,再沉重地叹息一般,微躬起颀长又单薄的身子,踏上送他离开的车。
默默注视,站立半晌,顾常延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也许他早就记起两人的约定——陪何瑾年一起去一次云南洱海。
彼时不明白,云南洱海对于他的家境来说,想去易如反掌,挑个小长假就可上路,可问起,何瑾年欲言又止,神色悲伤,他沉思许久,终究未曾道出因原。
顾常延正为失约而可惜,顾念锡却悄声走至身后,他的声音沉彻,稳稳健健,一字不漏钻入顾常延的耳朵。
“阿扬的事情是他们何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坠冰窖,顾常延冷了个彻底,只是面上还是沉静,他的脑子也没有反应过来,乖巧温顺就先替他点头,是晚辈对于长辈说话时的礼貌。
可是思维是浆糊,晚霞也是粘稠,红橙黄蓝混乱,彼此相交,互相融化,纠缠不清,原来没有清清白白,谁都是拖泥带水。
互相背叛,互相对不起。
顾家使了不干净的手段抢了何家的重要医疗项目,何家也用见不得光的方式反击。
你伤我伤,互相攻击,又互相退让,谁都不甘心,却也不想撕破脸,原本都是没有结果。
唯一被献上祭坛的就是少年间真挚澄净的友谊,共同长大的时光,美好的回忆,去洱海的约定,烟花下的初遇,被攻击了个粉碎,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左右不了大人争斗的孩子,互相怨恨,又互相愧疚。
何瑾年再也没有来,顾常延还是孤单地过完嘈攘的暑假,安静地读完初三,终于在又一次漫长而又潮湿的夏天,选择放下。
他原本就是只身来到顾家,小白死去,他的身侧空无一物,没有属于,没有拥有。
那些情谊是意外,回到最初,他永远都是孤寂的模样。
只是,他终于在顾家站稳,在意兄弟情义的顾明晏也慢慢拥有话语权,他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
直到去福斯尔读高中,作为班长拿到班级人员名单,猝不及防看到“何瑾年”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沉默半晌,心底终究还是小小雀跃了一下。
只是何瑾年性格大变,他也不复从前儿时心境。
别扭尴尬,但又互相沾连。
他们之间终究斩切不完全。
他看着何瑾年的眉眼好像隐隐约约还是能寻找到曾经交好的蛛丝马迹,只是那一星半点的证明不能把现在拉回过去。
一切都像烟花一样短暂,于是在烟火下遇见的小少年他终究还是抓不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情谊还是消散不见,成了烟雾,缥缈虚无。
脸上的拳印在燃烧,何瑾年寒着一张脸不由得浮上一丝嘲讽的笑,手下用力使劲地握成拳头,却被自己死死克制,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
“公平竞争,你以为她有多喜欢你?”
骄傲使他张启咬红的嘴唇,冷冷宣战。
疲惫侵袭,顾常延未回应,只一双眼紧盯,眼角蓦地染上一丝狠戾。
赵晶玲背着书包在路上走,无数辆接孩子回家的豪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她却不抬头,走得极慢,脚上还不停地拨弄路边的小石头。
算着日子,她想起今天是姐姐的生日,遂拿出手机翻出那条永远置顶永远没有回应的对话界面。
“姐姐,二十四岁生日快乐,小玲很想你……你过得还好吗?”
赵晶玲突然凝住,胸口闷胀,一股酸涩自体内上涌,咽在喉头。
她赶忙望天,万里无云,太阳刺眼,理所应当地逼出眼泪。
温顺柔婉的面具,被阳光劈碎,露出裂痕,背后的脸,如微红的娇花,紧紧包围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