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儿时两家为邻的亲密模样,互相蹭饭,一同过节,那时候母亲给她织围巾也常常带着花萌希的那一份,父亲买回来的糖总是多到她们两个一个星期也吃不完。
明明看着长大,明明前几天还热情招呼来的客人,此刻从他们嘴里居然以这样陌生这样无情的方式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安下一个偷窃的罪名,不过是为了美化他们自己的行为动机。
为了那两百万,可以互相厮杀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强行隔断联系,那稀薄的几点情分,早就成为时光里泛旧的斑驳痕迹——追忆往昔的时候是万般珍视,装点门户时又无限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利益面前,自私会露出獠牙,原始野性的兽性以所向披靡之势占据绝对的上风。
“你们太过分了!为了两百万就这么诋毁她?小花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呀!花奶奶还在的时候对我们那么好!你们现在居然一点情意都不顾?!”
刺耳的质问,如揭开故意视而不见的伤疤,那份隐隐埋藏的不忍与愧疚跑了出来像接触到空气就变质的血肉,化作越来越膨胀的羞愤失意,待到临界值,砰地一声就剧烈爆炸。
啪——重重的巴掌甩下去,薛凝的脸被愤怒的力道快速地推到一边,红色的巴掌印像是在铁板上烧熟的手,随着嗞嗞声渐渐显现清晰。
“你是用什么语气在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你卖血才能赚钱没本事,所以要对我大喊大叫?是!我没用!利用女儿赚钱,现在还想利用那个花萌希赚钱!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为了把你养大付出的那些是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你现在在叫苦叫累抱怨什么!!!”
无厘头又牛头不对马嘴的怒火从薛成刚的嘴中吐出,把李红和薛凝吓了一大跳。
愣了几秒,薛凝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李红一边安慰一边怼了几句薛成刚,但不痛不痒,无济于事,薛成刚的情绪也变成了潘多拉魔盒,他双眼猩红,青筋暴起,愤怒至极,但他不家暴,再怎么生气都不打女儿和老婆,对此,他骄傲自豪又沾沾自喜,为自己是个好男人更添加了几点证据,也因此更加憋屈,更加烦闷,更加不甘心。
依靠女儿卖血挣钱,对于薛成刚来说,既是在男人当家做主顶起全部天的观念下的自卑,也是来钱快且多的现实下欲望的堆加。
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又不能心甘情愿地拒绝。
心理扭曲又拧巴。
薛凝哭得越委屈,他骂得越起劲,像是要把所有抑制的情绪都翻越上涌,在这个并没有关系的时刻完全爆发。
李红劝不住,心里也自认为丈夫是一家之主,教训女儿天经地义,况且薛凝的语气确实不是应该面对父母的语气,也就半放任了。
但这个时候,薛卓带着满脸疑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依旧什么都不懂,刚才发生的一切依然与他无关,但是他小小的世界,小小的思维里还是有最单纯直接的判断——姐姐哭得很伤心。
他飞快地跑过去,紧紧抱住姐姐,想安慰难过的薛凝,又眉目一拧瞪着薛成刚一双小手使尽全力地猛推,但薛成刚纹丝不动,他自己反而踉跄了几步,可是嘴巴上气势不减“不准你骂姐姐!”
推不动就打,就踢,就踩,完完全全把姐姐保护在身后,一本正经,严肃愤怒。
生气的模样跟薛成刚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又一丝一毫都不相像。
一个复杂一个纯粹,互相敌对,互相抗争。
小小的身躯,小小的坚定,干净澄澈,像幼年的薛凝与花萌希,像所有人无知的年少。
薛凝抱住弟弟泣不成声,像是寻求最后的庇护,可是她心底也不完全没有捣乱的想法。
情谊虽重要,可是那两百万也不是随随便便张口就能潇洒拒绝的。
终于等到顾家众人的到来,还未寒暄几句苏沫便做主把宴会留给年轻人,化妆舞会很快将要开场。
顾铭扬终于在角落找到了宋明轩,递上精致的面具,问道“你躲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透气。”宋明轩微微一笑接过面具戴上,又反问道“诶,明晏哥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顾铭扬满不在意道“听姑姑说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在公司走不开,应该会晚点才能来。”
两人一同回到宴会厅,目光所及皆是带着面具的男士和女士,各色的面具像是各色的脸,喜怒哀乐的表情在一张张华丽又诡异的面具上展现,乍一看去竟然真带了几分神秘的猎奇感,与陌生人说话共舞,灯光也暗了几分,合奏团换了曲子,隐秘又迷蒙的乐章缓缓流泻,像一只优雅又美丽的眼镜蛇,扬起妖冶诱惑的身姿,吐露着血腥危险的红芯,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逼近。
庄梦妍换过衣服戴上蒋菲给她的面具混入人堆里,她原本也不出众,冰凉的金属贴近她温热的脸,把她的气质与容貌完全遮挡,只剩下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眸从空洞的圈里透出。
靠在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