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轩,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穿堂风将火烛吹得晃晃悠悠,光影摇曳,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都未去看对方神情。
傅如雪欲搀扶沈湛的手顿在那里,片刻后,她直起身,轻笑出声。
“你发现了?我哪里露了破绽?”
沈湛抬眼望她,惊讶于她承认得如此爽利,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傅如雪却是轻松自若,想了想,恍然道:“你见过我练剑对吧?记性真好,我入军营后也就偶尔练上一两次,还叫你给碰上了。”
“不过单凭这一点你就认定我是傅轩?借尸还魂,不觉得荒谬吗?”
傅如雪双臂环胸,站在离沈湛一步远的地方,定定看他。
沈湛抿了抿唇,回道:“不,你活着我很高兴,只是……”
只是从一介男子变成女儿身,着实叫他不敢相信,所以才会以伤试探。
见她毫不避讳男女之嫌,这才……
“你还好吗?”沈湛咽下后半截话,转了话头道。
傅如雪叹口气,能好才怪,如今这副身子骨娇柔难当,以后怕是有得苦药吃了。
“且不说捡回一条命,单论今晚取了勃尔铁那老贼性命,我就好得很!”
傅如雪语调欢快地道:“想来天亮之后,商州城头就要挂上大周旗帜了,我从军的夙愿也算完成了。”
沈湛唇角弯了一瞬,但很快扯平。
语调艰涩道:“那你、要与傅元帅相认吗?”
等待回答的时间格外难熬,阴影中,沈湛的手再一次握紧了桌角。
在离开泾县时,傅如雪目标明确,她要到金州和祖父相认团聚。
可眼下,商州城攻破了,北疆即将收复。
傅如雪觉得自己该功成身退了,就像史书里记载的那些激流勇退的臣子。
祖父已经承受过失去她一次的悲痛了,没必要为她担忧。
况且她生在北疆,长在北疆,京城那个家没有半分回忆和牵绊。
祖父回去是要享天伦之乐,一家团圆的,她要是跟着回去,怕是立马要被嫁出去。
傅如雪想好了,只是未等她开口,沈湛先一步道:“你说过,待北疆收复要与我大醉一场,要游遍大周山河美景,若是你与傅元帅相认,他忧心你的身体,还会放你出京吗?”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但不知怎么,傅如雪从中听出了点旁的意味。
她弯腰凑近,笑道:“沈兄,是舍不得我走吗?”
朝着光,近在咫尺的娇颜笑靥如花,沈湛心跳不受控地乱跳起来。
不,不对,她是傅轩,是纵马疆场的大周少年将军,他们是兄弟之谊……
沈湛脑中乱糟糟的,一会儿回想傅轩与他武场打斗,一会儿闪过少女执花而舞的画面。
但当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漩涡将彼此深深吸引。
“公子,我们回来了……”
撤退回来的兄弟们都无大碍,沈金高兴地进来复命。
等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打断了什么,想退回去也晚了。
“按计划蛰伏,待城内情况稳定再行出城。”
沈湛叮嘱完,又想到什么,叫住想走的沈金,道:“扶我去偏室,这里留给……姜姑娘休息。”
傅如雪抱臂看着沈湛被扶走,不由摇头轻笑。
她走到床边,看到剩余的两个包裹,便打开来瞧瞧。
让她没想到的是,两个里面装的都是女子衣裙,只是一件料子款式都极为粗糙廉价,一件却做工考究舒适柔软。
傅如雪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不少血污,唇边不由泛起笑意。
考虑得当真周全,那套做工粗糙的,想来是离开商州时穿的,低调不惹眼。
想到这里,傅如雪埋在心里有些日子的疑虑又冒了头。
虽然是生死过命的好友,但她对沈湛的身份多有猜测。
他假扮过送粮护卫,手下有一批愿效死的属下。他在香云楼一掷千金,想来身家丰厚。
最令她在意的是,沈湛对军功毫无兴趣,冒着生命危险与她联手除掉了勃尔铁,却不想被人知晓,还要偷偷摸摸地离开商州。
她是因为身份不明,迫不得已,沈湛又有什么顾虑呢?
偏室内,沈湛盯着地图出神,沈金轻手轻脚地搁下洗漱之物后离开。
沈金很困惑,撤离计划在昨晚行刺前已经规划好了。
他们乔装出城,然后在金州停留一日,好让公子和姜姑娘祭拜傅少将军。
再之后公子打算带姜姑娘回家,哦不,是南下求医,毕竟江南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名医还很多。
当然,公子也没忘姜姑娘在泾县的亲人,若是姜姑娘愿意,可以绕回姜家一趟,就不劳烦镖局的张娘子带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