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1 / 3)

***

夏日炎炎。

山谷深处却并不炙热,和煦怡人,不远处的翦翦竹叶片翩飞,簌簌而下。

雀雁在蔚空中鸣啭,斑驳翳影时不时投照在紫陌上,甘棠背倚皱皮银杏树干,站在凉荫里抱胸仰天。

先前随帝君一同击败了梦之魔神,大胜凯旋,其他魔神畏惧于帝君的威势,暂时按捺不动。提瓦特仿佛一片和平,商人都有时间走起商来了,可惜对于甘棠来说,没架打的日子,就是百无聊赖。

甘棠惯常像往日一样发呆,等着下一次她爹召唤打仗,她的同袍倒也不是没请她去小酌,但好像也没什么去的必要。

除非帝君龙王邀约,她几乎是不去的。

甘棠发着呆,看晴芳葳蕤,云来云去。说不出名字的淡湘花瓣在微风中飘落,大约是山茶花。她明黄的眸光刚聚焦在旋飞的柔瓣上,身侧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从梦之魔神那带回来的那名夜叉,不去看看吗?”

她陡然侧首,与一双金珀色的眼眸对上。

摩拉克斯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声地来到了她身边。

莺鸟呖呖,红雨纷纷,沾湿她的榴裙一角。

比起她这种杀戮机器,帝君分明比她忙上无数倍,得闲的时间也少,居然还能专门来找她,他不是最近在忙商路的事吗?

甘棠又转了头,她不感兴趣地撇了下嘴:“夜叉是一般对孩子挺在乎,我又不是。”

摩拉克斯口里的夜叉甘棠是知道的,梦之魔神奴役了一支的夜叉供她驱使,说是她的座下之犬,梦神将他们当做消耗品,所以征战到在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

是只小金鹏鸟。

小鸟与其说是少年,还不如说是个小孩。

夜叉向来繁衍艰难,人口不丰,因为业障,抑或是夜叉一族杀生的个性,夜叉们对新生儿也好,孩子也好,一向都是极重视的,因此那只小鸟一被救回来,呼啦啦一大群夜叉跑去窥探,也真是当真无聊。

“浮舍,应达他们都有去。”

摩拉克斯笑盈盈地补充。

说得好像别的夜叉要去的,她也得去似的。甘棠悄悄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族的,肯定会去看吧。”

浮舍,应达,伐难,弥怒,那不是东边夜叉一族的佼佼者么?梦之魔神也是在他们臣服摩拉克斯后请求他出手讨伐的,不去看就有鬼吧?

再说了,她又和浮舍他们没那么熟,也就是浮舍自来熟要和她切磋,夜叉对打架来者不拒,打着打着就认识了,她也就对浮舍熟一点。

按某些仙人私底下的话,她就一孤儿。

虽说她有爹。

“……原本酒宴你还去一些,眼下却是去也不曾了。”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自从若陀被封印后。”

甘棠抱胸的手僵了僵,她放下臂膀,开始低头看地。有蚂蚁从她黑靴边爬过,她不自在挪了挪脚趾,依旧不发一言。

若陀龙王被封印就在不久前。

甘棠参与了所有围剿,洞天封印也有她出的一份力,她对摩拉克斯的决断并无置喙,那对于磨损过头以致发疯的龙王来说,被封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揍她的人又少了一个,她应该高兴才对。

“……和龙王才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没什么意思。”

甘棠犟着嘴和摩拉克斯顶了一句。要是龙王在这,估计早给她话里的桀骜不驯头上一巴掌了,可惜龙王没了。

摩拉克斯对于她来说亦师亦父,龙王对她来说就是她二师父。以往龙王经常拖她去仙人聚会吃吃喝喝,为此她都锻炼出份好酒量,现在他人不在了,是没什么必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不对,和这也没太多关系,她和帝君一样,都在伏龙树下和龙王好好告别了。那小鸟就算以后会和她成为袍泽,战场上点个头多认识下名字就完了,就她爹天天喋喋不休,要她认识这认识那,不听话还要挨揍。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

摩拉克斯没有说她什么,只是像说趣事般与她提起,甘棠也就闲闲和他家长里短:“取了个什么名字?小小鸟?”

摩拉克斯笑了:“倘若他愿意的话,也并无不可。他被使役的真名不可用,所以,我给他取名为‘魈’。”

魈?

最常见的“魈”是那群山精木客,但这个字还有个意思。

——苦难之名。

人生的苦难说也说不尽,毕竟倒霉起来没完没了。甘棠对这只曾经远望过瘦骨嶙峋的小鸟兴致缺缺,也就摩拉克斯慈悲为怀,蝼蚁一样的人能容,她也能容,夜叉们也能容。

甘棠方想敷衍说句名字还不错——她同时还有点泛酸,她名字都没让帝君起,是自个起的。

不过她喜欢她自己取这个名字,就算啦。毕竟普通人类来找摩拉克斯为新生儿赐名,他也会欣然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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