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微风顺着树梢拂过,带出了一地的散乱虫鸣。
店小二踩着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木梯,弓着背端了菜来,对着坐于窗下的客人点头哈腰地笑道:
“几位客官,小店的招牌菜给您上齐全了。瞧着桌上的茶凉了,可要点些酒来,好下菜不是?”
易觉瑜将桌上的菜摆好,笑着同坐在对面的舒鹤说道:
“这顿饭还是鹤姑娘招待的,不如就依着姑娘来。”
晏竹靠在窗边闭目养神,闻言,半睁开眼睛,偷偷地盯着舒鹤看。
舒鹤自筷筒里取了三双筷子来,用帕子沾上清水擦拭了一番,笑道:
“我素来不常喝酒,还是你决定罢。难得遇上个能歇脚的地方,可不要同我客气。大不了待到入了天盟谷,我再向你讨回来便是了。”
晏竹听着她对易觉瑜说话一口一个你,低哼了一声,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许是易觉瑜在江湖上素有桃花仙之称的缘故,才让舒鹤与他相识不久便如此亲昵。
他侧目瞧着舒鹤,心里想道:
此行之前,她半步亦不曾离开过璃山,易觉瑜为人风评甚佳,清姿俊秀,即便她有些许偏向,原是应当的。
只是她若还能记着回头记挂自己,便已是很好了。
舒鹤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发什么呆呢?想喝点什么?”
晏竹回过神来,红着耳朵摇了摇头,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考虑自己。
舒鹤想了想,对易觉瑜笑道:
“瞧我这记性,方才忘记了。这位姐姐曾经闹过胃病,太烈的酒还是免了。”
店小二眼珠子转了转,拱手陪笑道:
“既是如此,何不尝尝小店特色招牌,江米甜酒?这酒尝着清甜可口,开胃又解乏,来往的小娘子都爱喝。”
他看了看舒鹤,笑着作揖:
“瞧着姑娘面色不好,这酒喝了活血通络,补养气血,对身体好处可大了。”
舒鹤托着脸,转头去看晏竹,指尖在桌下挠了挠他的手心,眉眼含笑:
“这个可行么?”
晏竹反手握着她的指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生硬地点头应允。
易觉瑜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晏竹一番,笑着对店小二摆了摆手:
“上一小坛罢。”
酒上来了,易觉瑜启坛,手扇着闻了闻,对店小二道:
“着实好酒。”
他先倒出半碗递给晏竹,低声笑道:
“你尝尝如何?若是觉着不适,便不要勉强了。梧桐关看着热闹,却没什么好吃食,接连赶路辛苦得很,客栈可是少有,你多用些饭。”
晏竹接过木碗,抬起头,却见舒鹤挟了筷笋丝放在碗里,正笑看着他。
他耳朵一红,闷声低头吃饭。
此地正处于山道交接一带,客栈后头有一马厩,顺道对店中的食客或住客做些车马生意。
易觉瑜跟着店小二去马厩里挑马,因着舒鹤不会骑马,手头还得留些盈余,便想着买两匹权且也够用。
晏竹独自坐在客栈前的台阶上,拧开水囊灌了一口,冰冷的井水顺着喉咙流进身体里,他的头脑越发清醒。
暖洋洋的春风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客栈半掩着的木门在阳光下投出一片阴影来。
晏竹的半个身体落在暗处,另半边正朝着明媚的春光。
听到身侧传来动静,他偏过头,看见舒鹤折了枝杜鹃,合袖站在几步之远处。
阳光自舒鹤头顶上方洒落而下,映着满山生意盎然的春景,显得她的面庞越发鲜活明丽。
晏竹挪动着身子,从门下的阴影里朝着舒鹤走了出来。
一切都恍如梦中所见——
舒鹤站在一片光明中,朝他伸出手。
他挣开沾满鲜血的满殿魑魅魍魉,朝着春光中的心上人步步接近。
舒鹤挑眉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杜鹃花负于身后。
晏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眸。
四下沉寂,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好似被蛊惑一般,慢慢弯下身子,渐渐贴近她。
舒鹤歪头避开,指尖夹了朵杜鹃花,轻飘飘地别上晏竹耳侧,浅笑着在他耳旁吹了口气:
“小娇娘,整日里板着张脸作什么?”
觉察到晏竹的身体颤动了一瞬,舒鹤勾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弯了弯唇角:
“你在想些什么?说与我听听。”
晏竹直起身子,手虚扶在舒鹤的腰侧,眼中眸光晦暗不明,好似要将她尽数吞噬一般。
你分明知晓我想要什么。
他心想。
舒鹤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