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间,万念俱灰的选择了第二条方案,怀揣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坐上马车。
楚黛担心他半途会一命呜呼,好心提议道:“不然你还是步行回府罢,能少遭些罪。”
“不用。”夜哲摆手拒绝,强颜欢笑:“我可是白泽族的少主,区区马车颠簸岂会应付不了,不过是喝多了酒醉意萦头而已。”仿佛为验证其说法,他特意打出两个绵长的酒嗝,傻兮兮地笑了笑,实则心中的小算盘扒拉得明明白白。
一旦她半途起意欲弃掉自己这个累赘,用特殊手段叫自己进不去镇国公府,可怎么办?
而且,鉴于一介路痴能否在日落之前徒步回到国公府仍有待商榷,即便能走回府,也一定是赶不上吃晚食。
楚黛敛息掩鼻,扯谎扯得这般烂,也只有这头白泽能干出来。
一路上有多么颠簸煎熬自不必赘言,待到马车停驻于国公府门口,车夫不由为夜哲掬了把同情泪。
夜护卫深躬着芝兰玉树般的身姿,手捂喉口,煞白的脸顶着密密匝匝的汗珠子,手脚并用爬下马车,跌跌撞撞地扒着大门口的一尊石狮,开始淋漓尽致的大吐特吐。
守门的奴仆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捏着鼻子默默撤离五步。
而楚黛的脚甫沾地,桩桩头疼事接踵而至。
府门前,一伶俐的使女趋步来禀:“娘子,碧湘院中出事了!”
她下意识眉心微蹙,示意雪嫣把边西子捧心边欢畅呕吐的夜哲先行送回西厢休息,自己则带着冰嫣直奔碧湘院,半途却止住脚步,稍稍仰头。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说变就变,顷刻之间苍穹缀满乌浓密云,似墨汁般阴沉浓稠,天际时而有银白色的雷电出没,耳畔仿佛能听见来自远方的滚滚雷音。
倏忽间,她拧眉,变了脸色。
冰嫣暗暗揣测着是不是碧湘院闯出劳什子天大的祸事,方使娘子神情变化。
“唔,大前年下窖封存的兰陵酒同三勒浆,该适时启窖取酒了。走,咱们改道去酒窖!”
隔日,一则重磅消息辗转传出。
因苏氏擅往国公爷所置的外室那里找茬儿,引得国公爷震怒,接连给苏氏及她一双儿女赏下数顿板子,还勒令苏氏把掌家权交予大娘子。
却道,楚黛前夜在酒窖里忙碌到傍晚时分,好不容易把懒觉睡到天明,睁眼听到消息时难得一怔,认为苏氏特别能作死,亦认为同苏氏交接账目的流程必定相当坎坷,没成想一切顺顺利利,半点阻碍也没遇见。
然,顺利没多久,在账房核查账目时乍然发现账册上一连串的漏洞,刚想丢去碧湘院质问。
孰料人家早一步痛哭流涕地跪倒在琼琚斋的梨树下,‘咣咣’叩首,扯着百转千回的调子喊冤枉,险些哭断了肠。
楚黛静坐案后,右手边搁着一只翡翠镇纸,垂眼看向跪地啜泣的苏氏,深觉自个儿是当了回大理寺卿要断一断案,便点着账册问她:“是你老老实实交代,还是用刑狱里的刑罚先拷打?”
“婢妾冤枉!”苏氏期期艾艾地把账目上出现的问题都一股脑儿吐露,顺带将一切罪责推给管事,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
末了,乖乖呈上三本记录着真实账目的账册。
粗略过目一番,楚黛掂量着翡翠镇纸,琢磨砸下去会否叫苏氏血溅当场,认真思考了片刻的可行性,终是不舍镇纸沾血,冷下脸命奴仆将苏氏逐回碧湘院并对苏氏及她一双儿女下达禁足令。
暂停碧湘院、秋宜院、知祺院的一应花销,缩减每日的馔肴茶水等供给。
由于真实账目繁冗,凭一己之力实在看不完,她抽调来数名可靠的账房,通宵达旦数日才一样样彻底查清,原来自苏氏掌家起至今竟敛财不下万贯银钱!
再结合苏氏的说辞与暗地遣人详查的结果,方知她所言非虚,与各管事沆瀣一气剥削佃户、谎报差价、收受贿赂……
找来一众管事问及近年的银钱事项,他们滔滔不绝的睁眼说着瞎话,自以为谎话圆得天衣无缝,殊不知苏氏老早就出卖了他们。
更不知,账房早已按真账目,细细罗列出各项缺失集成本厚册,一式三份一份躺在欧阳明泽的书案上,一份在她手边,另一份直接被她甩到大管事的身上,“给我念,一个字不许漏掉。”
每读完一项,大管事的脸色就添一分灰败,观之其他人亦是如此。
彼时屋子里鸦雀无声,充斥着死一般的阒寂氛围,立在书案后提笔练字的楚黛抬首扫了眼呆立着的大管事,挑了挑眉,唇际噙着缕笑:“怎么,念不下去了吗?”
管事们哆哆嗦嗦跪伏一片,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冤枉求饶声,震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笔杆子扭进砚台中。
好看的柳叶眉微蹙,她瞟向各说各话甚至开始狗咬狗的管事,一个两个争执得脸红脖子粗,挪开镇纸轻轻吹干墨迹,眯眸凌厉地剜向跪满一地还不停掐架的人,眸光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