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铜盆与巾帕搁置到紫檀木嵌螺钿盆架上,雪嫣捧来胰皂服侍着主子净了手。
自梳妆台上的匣屉儿取出一个莲瓣纹青瓷小圆盒,旋开盖儿,垂首奉至主子面前。余光瞄见一只皙嫩玉手从盒内挖取块散发着淡淡芳馨气味的乳白色膏体之后,她把小盒的盖儿扭好,神情存有两分踟蹰之意,最终还是开口劝谏。
“娘子,夜护卫始终非我人族,其心性难测恐生变数,是否需要重金招揽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借他们的手……”
雪嫣的眼底浮现一抹杀意,扬手做出抹颈的动作。
顿了一顿,楚黛斜睨着她,语气不辨喜怒:“你倒是考虑周全,且自去小厨房要盒没开口的松子,亲手剥来给我吃。”
“是。”
雪嫣心神大震,低头看了眼白生生的双手,这回不止是揣测错主子的心意,更是低估了夜护卫在主子心里头的地位,真真是犯了回蠢。
檐下,雨丝淅淅沥沥编织成一帘迷濛雨幕润泽着大地。
窗外雨滴敲打着新植的芭蕉,将翠色涤得焕然一新,叶上的颗颗雨珠连成串顺沿着轻垂的叶尖,滚落到紧紧相依偎的蕉竹间。
雨中清冽水汽氤氲着梨花,使渺淡的香气增浓两分,一声声珠落玉盘的清音混杂着花香娓娓传响,添了些许悠长意味,琼琚斋仿佛随着落雨声的点缀,成为了空幽宁静的世外桃源。
接连处理了八日府务,该赶走发卖该申斥敲打的也大都弄好。
楚黛手头上便只剩下她阿耶的妾侍,大致过目一遍后院女人的名册,她阖起册子丢到一旁,靠着凭几闭目养起神。
顷刻,她又道:“去将我的箜篌取来。”
“是。”使女蹑手蹑脚地把凤首箜篌搁下,便见榻上人睁开了眼,踩着丝履下地来。
敛裙跽坐在玉簟上,楚黛信手拈弦拨弄出几个音,随后低眉忖度,抬手奏出了一曲《清平乐》,流利婉转的妙音缠扣入心,仿佛一下子就能激起世人内心深处暗藏的真实情感。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屋外,撑伞奔走的使女闻箜篌之音不禁驻足聆听,脸上的神情如痴如醉,直至一曲终了方想起各自的活计,懊恼着去忙活做事。
响雷轰然划过天际,扯出一道可怖骇人的银白闪电,天地间瞿然闪掠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天上像被撕破个口子,降下滂沱大雨。
风催雨势,豆大的雨珠随风向飞溅上手背,一片沁凉的水泽贴透筋骨,惊醒了沉浸于箜篌声中的人。
檐下长身玉立的郎君袍袖微扬,伸出玉琢般的手掌,虚空一划,瞬息筑起一座隔绝雷雨之声的透明结界。
奏罢一曲,楚黛从容收回手撩起衣袖,将一双纤纤玉手浸入盆中的温水里。
水面飘浮着的梨花瓣随波而漾,淡淡清香萦绕掌间,她拭净了水珠,搽抹上小罐中的乳白香膏,等到膏体彻底浸润肌理,便从一侧托盘上拿起方一柔软干燥的棉帕,细致擦拭起箜篌上的每一根丝弦。
她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般,擦拭完一遍后,又取来棉帕打开了一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上棉帕再次擦拭。
从熟练的动作与对细节处的注意中来看,肯定是经常干这个。
夜哲如是想……
“你此来,可是想好了。”楚黛语气平淡无澜,眼皮也未抬一下,手下仍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琴轸。
“嗯,我决定继续留下来,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你若是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愿望,我也不会强求,自动离去便是了。”
她动作滞了滞,缓缓放下了棉帕,偏头轻笑:“好,一切皆依君所言。”
“如此,便不多加叨扰了。”
夜哲微一颔首,折身离开。
楚黛目送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重新抓起棉帕擦拭丝弦。
‘铮’地一声,一根丝弦倏尔崩断开,在白皙手背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殷红的血一点点渗出来,落进旁侧使女的眼底不由得惊了惊,赶忙捧来药箱。
使女捏着瓷瓶往伤口处撒了止血药粉,又拿起一条细窄的薄布缠上手掌,伺候着上完药,抬首正打算说些什么,身体骤然一凛,目光添上了畏怯之意。
娘子面无波澜神情冷淡,然而眼瞳中暗色沉积,像是蓄着某种捉摸不透的情绪,方才只一眼,就不禁让人脊背生寒,浑身战栗。
“夜护卫可看到了书案上的册子。”
“看到了。婢子依您的嘱咐,特意在夜护卫面前佯装失手拂落记述着元弼真实来历的册子。等他瞧清册子上载的日期是阳安郡主邀您参加小宴之前,面色立时有些不大好,一言未发便离开了书房。”
楚黛若有所思地摸着伤口,“吩咐下去,明日把琼琚斋的经册典籍全搬出来晾晒。”
“是。”
历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