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设的一弧露天平台,铺就的一张蒲席闪闪发亮,一团蜷成绒球的黄白相间的狸奴,惬意地沐浴着暖煦阳光的照耀。
休憩的静谧时光美好而悠闲,毛绒长尾垂直耷拉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影子摇摆不定,耳尖微耸,懒洋洋地眯着一双碧瞳,踅身蹦下了地。
前爪甫触地,丝丝祥瑞云烟悄无声息拔地骤拢,迂荡云波后显化一名年轻郎君的身形。
其人足蹬锦靴,墨衫暗绣卍字,腰系蹀躞金玉带,头束玉冠,五官如斧雕凿硬朗无俦,两弯卧蚕眉凸显英武巍巍,星目灼亮,轩然霞举,广袖垂拂间龙骧虎步尽显倨傲之姿。
负手盯向起伏着清浅呼吸声的床榻,他从容踱去,一把捞开罗帐施放昏睡诀,如炬目光辗转滑过销金薄衾下的娇躯,嘴角出现一丝狞笑。
榻上,宝相花纹软枕青丝逶迤,一张英丽生辉的颜容泛着淡淡红晕。少女睡容酣甜,唇瓣红润,英眉上翘,美得不似弱柳娇柔,不似牡丹艳丽,不似山泉清冷,别样的飒爽之美甚吸引人采撷。
饶是尊贵如展灼华,碰见这副好颜色,也禁不住面红耳赤,眼神熠熠,乱了呼吸,心内灼烧的熊熊烈焰燎得喉间干涩难耐。
他果断揪起紫瑜的衣襟……
疯了般粗暴地前摇后晃,仿佛与之有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欲摇断那截皙嫩脖颈泄愤。
“愚蠢凡人竟敢折辱于吾,予吾元宵贱名,吾名展灼华由天石所赐尊贵无俦,岂容汝侮,简直气煞吾也!”
发赤的星目盛满滔滔怒火,面孔因怨愤而染上狰狞之色,手下劲道加重,全无怜香惜玉之心,口中忿忿咒骂:“吾乃上古神兽之一的麒麟族尊主!岂是凡界蠢狸奴之流,汝对吾百般羞辱调戏,恶气不出,吾愧对族人!”嘴上叨念之际,初逢的景象恍若游龙泅水,荡开万丈涟漪回溯脑海。
那一日的晌午,恰是暑气正浓的阶段,广袤天幕云絮堆雪,炎炎热浪止不住来袭,树梢岿然不动,没一丝风送予清凉,山林中的动物都懒怠觅食,各自寻阴凉打盹儿。
彼时,他因仇家的偷袭而受重伤,翻山越岭逃至一座山间,变作狸奴模样蹲在深坑底调息疗伤,期间没控制好气息,外泻一丝半缕传遍山林,惊扰了灵智昏蒙的飞禽走兽,惹得它们惊惶逃窜,才发生后来之事。
说来也是巧,紫瑜送别封叔后,为倒霉催的阿耶祈祷一会儿,转念思忖镇府的两尊大佛不在,乃疯玩之绝佳机会便换了装带锐奴去狩猎。
狩猎乃是大应最盛行的活动,因历代天子携臣工亲眷至皇家苑囿游猎宴饮,久而久之相沿成习,演蜕为今朝士族勋贵家竞相擎鹰牵犬引箭骑射的盛况。
加之,她同兄长拜名师习射御之术,尤擅此道。又曾搁温家胜过众表兄弟拔得头筹,便愈发热衷射猎,每每猎回的动物足够让厨房做上半个多月,并且存下不少优质皮毛。
丛林深处,一支白翎箭呼啸离弦,凌厉箭镞破空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贯穿警惕观望四周的野雉,‘哚’鸣着嵌进苍褐树干,猎物徒劳挣扎两下,便哀哀咽了气。
顷刻,有只猞猁矫捷地扯落钉在树干上的野雉,张口衔起,乐颠颠奔回主人身边,高昂着头,晃着嘴里的猎物,骄傲的小模样惹人捧腹,如果不是它的尾巴太短,或许早就摇来晃去彰显得意。
将猎物扔入沉甸甸的囊袋,紫瑜笑容满面,俯下腰,屈指搔挠猞猁肉乎乎的下颌,“锐奴乖,回府奖你两只肥兔。”
锐奴高兴地眯了眼,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手背,小脑袋瓜顶着掌心来回蹭,模样比家狸奴更乖巧,撒娇般哼哼两声,右爪可怜兮兮地抵着泥渍污脏的左前腿。
她了悟,执缰行往附近的溪涧,“走,爷带你玩水去。”
山间淙淙溪流澄净湍急,溪底鹅卵石圆润光滑,倒映一片云蒸霞蔚,沿岸草木葳蕤,青骢马埋首啃嚼丰美草叶,锐奴蹚水撒欢儿尽情戏耍。
下晌炽阳隐入云海,天气凉快些许,紫瑜头戴柳条编的帽儿,折下根狗尾草衔在口中,高坐溪畔磐石泡着脚,抚着颈上的寒玉,长喟一声。
难怪说这玩意儿价值万金,如此炎热的天儿佩上它竟丝毫不觉热,身上凉津津松快极了,舒坦之余撇嘴嘟囔道:“真不懂世上的女子为何非要嫁人,一人无拘无束多好啊。”
何必顾忌世俗眼光而舍弃自己的快乐,戴上沉重的枷锁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