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宫人指引,南宫旭步入花园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满满挽紧彩绳忽高忽低荡摆着秋千,飘摇之貌宛若乘风归去的神女。
好像近在眼前的人下一瞬会飞入九重宫阙去而不返,不觉间他的心突然慌乱一拍,匆忙往前疾行,牢牢拽住彩绳强势控停下来。
迫于力道失衡,嵌珠锦履着了地,容盈甚至来不及回首查看,一只强有力的手环上她的肩臂,整个人被迫着偎进一具胸膛中。
熟悉的龙涎香带着不容抗拒之力交缠入怀,压在耳际的唇轻吐着灼热气息,背后传来剧烈心跳声,强劲手臂禁锢住自己的腰肢,衣料下紧实肌肉偾张,隐隐硌得她有些疼。
“菩风?”容盈清晰感知到他的紧张不安,不由微诧,反手握住那只横在腰上的手臂,掌心透出的温热隔着衣料传递出熨帖的温度。
她默默相伴,不追问缘由,给予绝对充裕安静的空间去无声抚慰。
“对不起。”
好端端为何道歉?
本就灵台混沌一下子搅得更是一团浆糊,容盈睫羽一颤,缓缓挣开了南宫旭的怀抱,睁着明澈眼眸困惑地打量着他,语速迟滞且温吞,“难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身形高大的郎君垂下双手,低着眸子,蔓延开一丝颓废的伤感。
“曾经的我厌倦生在皇室,受诸般不得已而为之的苦楚。”
这是南宫旭践祚以来首次与人吐露心事,一代天子确然尊贵威风,可是也跟随了太多情非得已,多年来一直压抑着他。
好不容易遇见明光照耀了前途,他绝不容许再次失去,不由分说地将容盈重新揽进怀,锢紧楚腰,生怕一个眨眼人便消失无踪,俯下头虔诚地以额抵着额,鼻息交缠,用薄唇细细摩挲着佳人脸颊,眷恋的字句绽于舌尖,含着欢欣庆幸。
“好在上苍是公平的,令我有失亦有所得,而今我很庆幸生在皇室能够遇见你,陪我共渡余生。”
轻若羽毛拂面的亲吻印下一个又一个,不知是容盈的面颊烧烫了他的唇,还是他的唇烧烫了容盈的面颊,肌肤相贴燎起一簇簇火焰,不熄的态势致使温度不断窜升。
“同样也是因我的自私,让你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后宫纷争,对不起……”
南宫旭哑声轻喃,深眸耀如明亮曜石,怀着满满当当的歉疚,容盈自知今日含凉殿之事瞒不住他,却不料他的反应会这般大,不禁为之动容。
“既嫁了你,就意味着我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未来碰到的顺与逆尽数欣然接受。再者你我的缘分由天道促成,势必顺天而行,顺势而为,遵造化之道,循万物之理。”
她噙着笑,踅身望向遥遥天际,目光又轻又柔,那里一颗属于天子的紫微星正散发着闪闪光芒。
“一切的一切终将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听她娓娓道出玄妙高深的语句,南宫旭并不解其意,唯独在她讲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眸焕然亮起。
“但……”容盈拉长了尾音,趁其不备一个轻巧旋身逃脱禁锢,重新坐回秋千上,双足轻蹬,风卷起翩飞衣袖,带着点似有似无挑逗的促狭擦过南宫旭脸侧。
她泯然了自己一贯风轻云淡似对凡世种种皆淡漠的容色,露出了恳挚的坚定。
“哪怕天地荒芜,沧海涸竭,凡世不复,真心既托付于君,便亘古不渝。”
随着彩绳荡曳,一抹飘摇倩影沁入他的胸口烙下印记。
此时此刻,大应尊贵的天子满目柔情,悄悄扬起嘴角,竟笑得像尝到了糖的稚童,满足而惬意。
黑暗降临,他命途中的光束在指引着前行。
夤夜静旷,更深露重,长德殿檐下已熄暗一半的灯烛再次高燃。
煌煌灯辉照耀着阶下凝结了一层露水的路面,折射出湿漉漉水痕,两名值宿宫人跪在石板路上瑟瑟发抖,额角冒出涔涔冷汗,一扫之前瞌睡的昏昏然,惶恐不安地伏低身子。
未几,一位朱衣内侍大步流星赶至殿门外,冷眼瞥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宫人看见自己的到来,身板子抖得益发厉害,白净面皮霎时浮起一抹厌恶之色,抬腿踢倒了二人,“没用的废物!还不滚去掖庭受罚!”言罢,屏退了余下的宫人,头也不回径直入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