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中已能隐见花白,她皮肤不太好,眼下黑斑点点,各处岁月纹路清晰可见,似乎曾常年风吹日晒,但她举止端庄,能文善舞,眉目大气脱俗,又不似是风吹日晒的出身。
偶有下人欺她默默无闻不受待见,她也似听不见看不到,但易生见过她在庖厨杀鸡宰鸭,神情冷漠至极,举刀挥落干脆利索。她会在察觉厨门外有人一瞬,换上副柔弱表情,在易生感慨她动作麻利时,笑道:“从小就在市井长大,没少帮衬家里,这些活计我经验可丰富了呢!”
按刘夫人所立人设,她应是黄冠草履平头百姓,然而易仲良夫妇这般恩爱和睦,缘何会纳侧室进门且不提,易生没有忘记,及笄礼上那个惊慌逃窜的身影。
最起码,那个身影不会是个普通市井人会有的。
眼见刘夫人走近,易生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若无其事见礼:“我原想着来搭把手,但见夫人身边……”
她目光扫过菘蓝:“似乎不缺帮手。”
刘夫人客气道:“你久病初愈,还是要多歇息。”
她总温和微笑,似乎人畜无害,以前易生总觉很眼熟,如今明白,她的脸像是太卜署的百鬼傩面,笑的千篇一律,笑的毫无生气,面上色彩绚丽,双目黑洞洞,似乎内里还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才是真正的她。
鹿竹曾提过,刘夫人进易府是用了些手段的。究竟是哪类手段,易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加之方才听到的,内心不免有些不齿。
其实,刘夫人平日里是十分二十分的卑顺,但在易生这里,第一印象已坏,她的恭默守静就是讳莫如深,她的俯首帖耳就是欲盖弥彰。
“谢夫人惦念。回京路上,我就听父亲母亲提起夫人,说您是父亲心头爱,舍不得您跟去北境吃苦,现见夫人心细入微,体贴周到,想必祖母才是那个离不开您的人。”
刘夫人停滞一瞬,复又含笑道:“要说心头爱,谁人能比过你阿母在你阿父心中的地位。”
易生倒也不虚让:“也是,我母亲和我父亲从西京到雁门郡,再到西京,同甘共苦,比翼双飞,羡煞旁人。”
“易生长大了,今年便可以说人家了,到时也要找个羡煞旁人的郎君呀!”
易生笑笑,平声道:“借夫人吉言,我只愿找个与我一心一意的人便好。”
“一定会的。”
刘夫人淡然笑之,转头见莲子采的差不多了,便欠身告辞。
走出老远,菘蓝才咂舌道:“夫人,女公子她没听到婢子的浑话吧?”
刘夫人未答是否,只是提唇一笑,但笑意转瞬即逝。
“夫人,婢子刚才的提议您再考虑考虑,刚刚连女公子都说……”
“都说什么?说出去十年,从未想起、提起过我?说主君女君同甘共苦,而我只不过是需要照顾老夫人?”
刘夫人深深吸气,声音轻到像是从胸腔里飘出,在自身耳边就散干净。
“他日背信弃义,不过是求今日种种,为何心中还是空空……荡荡……”
晚膳时,易仲良原是奉那少年为上座,以感念他千里送玉之谊,哪知少年死活不肯,道:“若说感谢,理应我谢辰安兄,那匈奴之凶残,令人发指,我等虽说驰马试剑,以武为尊,但遇上恶鬼,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若非辰安兄,我们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易生见识过少年的野蛮粗鄙,特意与全家提前照会过,哪想这人竟突然彬彬有礼起来,不由得愣了又愣,甚至暗暗回想自省,莫不是自己小人度了君子腹。
虚礼过后,众人皆落座,易生环顾,并未见刘夫人身影。
易老妇人问:“丽华呢?怎么没来?”
李竹君回道:“许是这两天陪我在观里,有些累着了,方才遣菘蓝来禀,说是先歇下了。”
易老妇人点头道:“辰安也算她看着长大的,虽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却也亲身养育,疼惜不输亲母,想来是听得辰安无事,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这才察觉疲累。”
她侧脸吩咐孙媪:“你和厨房说,把莲子豆饭给她留下份。”
易子昌向少年热情介绍:“我阿母炒的莲子豆饭能香掉舌头,这配方可是她从临淮老家带来的。”
与少年一同来赴宴的年长仆从眼神跳动,无声无息转向少年。
少年扬起唇角,眼中倒是无风无波:“那我可真是没有口福。我对莲子……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