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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言,心腹事(2 / 2)

易老夫人打心底待见这个侠义爽朗少年,此时又听闻他身世凄凉,虽孤苦却没有少条失教,说话办事四平八稳,心中尤是怜爱:“我在城外有一处空置的二进院落,闲着也是闲着,若付公子不嫌弃,可在那里落脚。”

付轻舟沉默须臾,方答道:“老夫人一片心意,晚辈本不应该推却,实是我虽无亲无故,但手底下随从却不少,且都是粗俗莽撞之人,易内史身配官家印绶,来往皆高朋贵友,若与我这样的人有关涉,恐会叫人指摘。”

“哎!”易仲良左手一摆,止住付轻舟话头,认真道:“付公子切莫自轻自贱,一是在我眼中,你与诸位并非粗俗莽撞,却都是不畏死,不贪利,乐善好义的儿郎,二是我易某人可不是会分三六九,看人下菜之辈。”

付轻舟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回头与年长仆从对视几眼,才笑着答:“易内史待我亲厚,虽今日初见,却低过旁人十年相处,辰安兄又与我刎颈之交,如此我更不能为你们增添麻烦。老夫人,大人,夫人,我本浮萍,不该有根,诸位不必为我忧心。”

易仲良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劝让,只命人从账上支取一小篋银钱交于付轻舟,道:“这些请付公子务必收下,今日安抚流民,买药请诊,有劳付公子了,朝廷拨付治理流民的款项不日便下来,就当我提前支给你。”

付轻舟也的确揭不开锅了,若他只身一人,洒脱恣意倒也能对付过去,但手下仆从也有小二十人,因而略一沉吟,便大方收下。

*

宴后,付轻舟回到客栈打开漆箧,看到上面放着今日押给那几个医工的玉佩,簪子,扳指等物。

一位年轻仆从道:“少主,这钱真不少。我一直当易公子唬人,没想到是真的,十匹马都绰绰有余了。”

客房里只点了个半截蜡烛,蜡泪已在灯芯下积攒一小窝,溢出的顺着柱体缓缓向下。窗外宵禁的报声抑扬顿挫划过死静夜空,街上渐渐阒无一人,几只白天见不得人的老鼠,此刻叫嚣着顺着窗棱跳出去。

付轻舟闻声回头,年长仆从见状安慰说:“少主请暂且忍耐,待老奴禀报主君咱们搬来的事情,就不会再住这寒酸之地了。”

付轻舟目光依旧停留在老鼠消失的方向,片刻才低声道:“老鼠不住老鼠洞,住哪里?边叔,你不必去禀报,有些事他若想知道,就算瞒天过海他也能知道,他若不想知道,你就是立于前,喊破桑,他也听不见。”

边叔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轻叹道:“好。反正咱们现在手头也宽裕了,这些足够生活一阵的了。”

付轻舟拿起银钱上层平置的簪子,这簪子玳瑁材质,夜晚光线昏暗,瞧不真切上头贵重的斑点,倒像一副发霉朽烂的样子。

边叔将扳指戴好,又将付轻舟随身之物取出,才扣好漆箧,拿去归置。

年轻的仆从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絮叨:“我一直以为当官的都狗眼看人低,京城里的不得更甚?可这易内史还真是仗义,就算是带来他家长公子信物,可毕竟头回见,他就敢往家里领,还要给咱找住处,临了又赠送这多财帛,还怕咱尴尬,特意找个朝廷拨款提前支取的由头,边叔,我还是头一次到这么大官家里吃饭。”

边叔笑笑不语,那仆从继续道:“你说,他要是知道咱是干啥的,是不是能立马断绝……”

“阿秋!”边叔沉下脸,偷偷撇一眼付轻舟的脸色,低声呵斥道:“你还真是铁匠铺的材料,挨打的货色!你那个嘴不要了就缝起来!”

阿秋自知失言,吓得咬嘴看向付轻舟,见对方并未发怒,才稍稍放心,转过身去狠狠扇自己几嘴巴,无声骂道:“叫你多嘴!叫你改不了!”

付轻舟其实一直在出神,根本没听见阿秋在说什么。边叔见他似有心事,招呼阿秋悄悄退出去。

自阿秋提到头一见就往家里领这事,付轻舟就想到了领他回家的易生。那小女娘年纪不大,眼神却老成,一副身骄肉贵的样子,干起活来到比他身边的阿秋还利索干脆。还有宴席上她瞪自己的样子,跟炸了毛的狸花猫一样。

付轻舟不自觉扬起嘴角,突觉这西京也不是那么无趣。

烛火幽幽暗暗,无风自摇,暖橘色的光只照亮付轻舟身边一丈地,将他的身影映在后面略微斑驳的灰墙上,从屋顶到地缝,足有半面墙那么大。

整间屋子就剩他自己和这一动不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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