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的龙凤烛不能中途掐灭,需燃得越久寓意越好。
室内通明,忘却时刻,窗外前院酒宴声渐淡,车马渐远,燕娘与沈芜一同躺在喜床上,她支起身瞧了瞧躺在里面的沈芜,烦躁地又躺下。
“沈姑娘,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
她不信,沈芜被替换,她以后都要以陈粟的身份行走世间,这她都能睡得着。
“你的身份文牒和鱼符不是简单的调换,小姐做事向来妥帖,想必早去县衙做了周全的准备,上头就算有人来查也查不出纰漏来。陈家在荆州府只手遮天,楚王一个外来的是斗不过他们的。”
这就好比高考填志愿后,她的名额被人换了,从此以后她就只能过另一个人的人生。
沈芜当然是不愿意的。
陈粟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她半点不沾边,她也不羡慕就是了,可恶的是,她但凡有点动作,陈氏就会知道,会被时时监视。
得不到回应,燕娘也不在意,她只想将自己能想到的全说出来你:“你说新郎我们都认识,那二小姐认不认识呢?若是新郎早知替嫁的事,他是与二小姐串通好来坑你的呢?你执意要见到他,岂不是正好中了圈套,今晚不走,会不会以后都走不了了。”
沈芜最初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就算她被下了迷药,无知无觉地被抬进王府,那她又是怎么顺利地拜堂,顺利地躺在喜房里的呢?
然而她却不想将宋楼兰往这般阴险的地方想这是其一,其二是……
“你是说他不想娶陈大小姐,想娶我?”沈芜对此更慌张,“不可能不可能,他是有多想不开啊。”
燕娘猛然坐起身,盯着她:“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可能?”
这不是可不可能的事,是不能,这个时代女子一旦成婚就被困在后宅,她还想看更辽阔的天空,怎么能结婚?最糟糕的是,他还是个亲王,十个亲王九个想夺权,她一点都不想卷入皇权纷争,搞不好要身首异处的,她还没活够,不愿冒这个险。
沈芜没接她这话,说道:“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们现在就跑。”
宾客散尽,月黑风高,正是逃跑好时机。
燕娘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拉着她下了床:“别穿箱笼里的衣服,那是楚王府为王妃准备的,容易让人认出来,穿我的。”
帮她找出一套耐脏的灰蓝色布衫,给她穿上。
燕娘脱下绣鞋,道:“绣鞋也穿我的。”
“盆景园石台下西北角,我在那里藏了一块金砖,那是留给我爹的,你去帮我送过去。”
沈芜:“你不跟我一起走?”
燕娘:“我的身契还在二小姐手上,你将金砖给我爹,让他来赎我。”
沈芜:“好,我一定想办法让他来赎你。”
她那样的爹,是指望不上的。沈芜会找个可靠的人,办妥这件事。
沈芜走时并未回头,也并不知,她走后燕娘穿上她换下的喜服,躺在床上装作新娘的模样,帮她拖一时是一时,只望她能逃出去,以后天高海阔,任她飞。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自语道:“哭什么,是好事。”
想到自己的处境,眼泪却越擦越多。
楚王府后院,花木都是才种下的小苗,仿佛走在荒地,没有一个可以遮挡身形的地方,沈芜只好猫着身子,在短促矮小的影子里穿梭,幸运的是,楚王穷得连个巡逻的侍卫队都没有,新娘带来的仆役应是被陈小粥交代过,也不曾有一个人看守。
风起云动,初月皎皎,她的眼睛已能适应柔光,自然也能瞧见这么美的月色。
草丛骤动,似有劲风钻过,沈芜一惊,瞧向那处。
一团墨绿色的灌木里,似有活物钻来钻去,喵呜一声,让沈芜惊在原地,她寻声望去,咫尺之遥的墙头上坐着个人。
那人跨坐在墙头,一只长腿撂在白墙上,明晃晃的,能瞧出肌肉强健而苍劲,身姿挺拔如竹,一身劲装在月色的勾勒下,隐隐如蓄力虎豹,彪悍却内敛。清辉似格外眷顾他,将他的眉眼照耀得清晰而俊美,一双眸似将星子碾碎粘在一起,落在她身上时,越发明亮。
从前见他时,沈芜倒没在意他原来是这般俊俏与旖旎交杂的少年。
好似人间一场烟雨,添了一场美色。
又似一段风月故事,多了一段佳话美谈。
左颊上的小酒窝泄露了他此时戏谑的心情,不知看她多久了,面对如此男色,沈芜依旧没忍住骂他:“你就这么看着,不知道来帮忙吗?”
宋楼兰轻笑:“你为何会从喜房出来?”
沈芜:“我正想问问你,我为何会从你的喜房出来?”
宋楼兰的小酒窝立马就没了,垂目道:“你都知道了。”
“还真是你捣的鬼啊。”沈芜自嘲地笑笑,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想跑路,正巧遇上新郎了,“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