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是个宅女,以前就是。
比起集市中出现的好玩的玩意儿,她更喜欢瞧人群里人们努力生活的样子。她之所以喜欢桂花巷中三娘的桂花糕,是喜欢三娘晨起和面的样子,烧火煮水的样子,还有掀开蒸笼的一瞬间热气升腾如一卷薄宣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当然还有她夜半入账数钱的样子。
还有东西酒肆中,叫一碗最便宜的打卤面,趁热吃进肚里,就赶去干活的人,还有守着糖人摊子和炸串店的小孩,自己咬一口递给娘亲咬一口。
东市热闹非凡,她也只想看看这热闹中的人。
李危却不这样以为,他招手叫来一个卖灯笼的小贩,买了一盏西瓜大的灯笼,那灯笼外绘图简单却喜庆,就是圆滚滚地抱在怀里不好拿,沈芜正瞧着奇怪,李危将这灯笼递给了她。
“给我的?”沈芜不解,“太大了吧?”
李危笑,将灯笼抛下,只见那灯笼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既没有烧掉也没有灭,还如拿在手上时一样,沈芜笑道:“原来是滚灯。”
李危挑眉:“你知道?”
沈芜点头,曾瞧过灯笼的纪录片:“头一回见实物,做灯笼的人真聪明。”
李危:“等元宵节我也给你做一个。”
他们此次回长安正好赶在春节前,提起元宵,那还要再等两三个月的,沈芜捡起灯笼又丢出去让它滚:“说好了,不能反悔啊。”
李危抱起灯笼:“那这只不给你了,我要拿回去瞧瞧里头的玄机。”
沈芜挨着他伸手去抢,李危只稍稍让一下,就让她扑了个空,她故作生气道:“说好是给我买的,怎么能收回去,快还给我。”
作势又去抢,到底李危人高马大手长,沈芜恨恨地站起来,一只腿跪在案上,踩在地板上的脚垫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扑过去抢,李危手快,将滚动换了只手拿藏在身后,沈芜越过他的肩头要去够,半身都压在了他身上。
幽香扑进他鼻尖,因笑闹微微敞开的前襟闯入他眼帘,喉结滚落,眉眼一抬,将滚动丢置出去,双臂环住她的腰:“小心摔了。”
摔了也是摔进他怀里,沈芜一点也不怕。
但李危很怕。
仿佛想要摘天上的星星,怎么够也够不到时,它却突然掉落进了他怀里,因不想推它离开,而甘愿被它灼伤,又害怕紧张失控,捏碎了它。
尤其是她贴得自己这么紧,瓷白脖颈上的脉搏正压在他的呼吸上,李危再一次陷入迷惑人心的幽洞中,差点丧失理智。
沈芜也意识到他的不对劲,慌忙从他的怀中爬起来,但越慌张,就越乱了章法,被裙带交缠磕磕绊绊:“对不起,对不起。”
一仰头吻上了他的下巴。
明媚的眼眸上被晨雾蒙昧,李危也跟着心尖颤动,伸手捞起她的腰身,迎着她的目光吻了上去。
人在紧张焦急的时候,总会想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比方说等高考分数的时候,总想往外跑,比方说临近公主府,李危买了一个滚灯给沈芜。
比如一个吻。
沈芜瘫软在他怀里喘气,李危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又轻轻落了一个吻,叮嘱道:“进府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沈芜的指腹勾着他腰带上的一根蓝色的丝绦卷着玩儿,那是她的那根璆琳压襟送给了他,他就一直挂在腰上:“若是她让我跟别人走怎么办?”
李危:“我会阻止。”
沈芜:“若是她给我喝毒酒呢?”
李危:“我杀了她,再去找你。”
沈芜狡黠地笑着,仰头看他,他的唇被她啃了好几口,充了血,红艳艳的,软嘟嘟的,忍不住由亲了一口:“我看公主府不是公主府,是龙潭虎穴。”
李危捧了着她的脸,正色道:“切记谨慎。”
沈芜只好收敛了继续都他的精神头,也正色地点了下头。
滚灯随马车停下,因惯性滚至门边,闯了出去,掉落在地。车外武雍报了一声,沈芜知道是到了,两人相挟而出,公主府正门庄严气派不输荆州府陈氏,门楣高阔,金笔题字,两边的门廊与廊柱撑起一片穹顶,好似一张编织紧密的鱼篓,罩下来就看不见外面的天。
入内穿过花障,才知晓府内灯火通明,廊芜彩桥都由宫娥指路,厅内更是歌舞悠扬,茶香四溢,一众长安勋贵与公主幕僚,相聚于此,言谈笑闹,好不亲热。
李危与沈芜风尘仆仆,轻车简行,尤其是沈芜,身上衣裳妆容首饰都称不上得体雍容,入内时却一派从容,脸上的神情,眼中的情绪都看不出她是一个刚从山南道那等山沟沟里来的乡下村妇,说不上小家碧玉,坦然的让人觉得她是无知者无畏。
李纯瞧着二人的脸色,一扫而过二人浓艳的唇色。
李纯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众人和李纯。
她坐在上位,睥睨天下的姿态,目光落处,似在看脚下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