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贾玉衡亲启”的信件对江傲天来说不算什么,哪怕已经发觉多年来自己对小玉抱有偏见,但小玉依然是个不能百分百相信的人。尤其在意识到小玉有多恨自己之后,他还是有些担心小玉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比如已经把八正心法烧了……
对天发誓,他只是想看看小玉有没有把心法放行李里而已!
要是能拿到心法,他想在这一路上找个有天赋的年轻人把心法传了,免得绝世武学自此陨落。哪怕不是他江家的人,武林上也要有八正心法的名声。
江傲天根本没想起来,柳白玉年幼时也学过八正心法。在世传人除了他,还有他每晚为人家哭上十分钟的老婆。
事实上,八正心法的原本和手抄本就在柳白玉手上,小玉想藏什么东西,肯定是放柳白玉那。
江傲天发愁时,柳白玉也在愁,愁得都哭了出来。
沙州地处偏远,入秋比中原早得多,昼夜温差大,晚上已经开始下霜了。柳白玉看着那夕阳跟她的心一样慢慢沉下,最后一丝昏黄也消失不见,握着手里的八正心法暗自垂泪。
她还要躲着人哭,帮厨的阿夫娜看见她哭就跟着一起哭。两人都是寡妇,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不同的是,阿夫娜的男人死了七八年,哭起来更多是哭自己命苦。用阿夫娜的话说柳白玉就是,“你还没过热乎劲,过几年哭就不是为了他了。”
哭够了,她点起蜡烛,先对账,规划有什么需要进货的材料。这点和在火珠楼时一样,就是现在用的蜡烛烟大,比不上蜡虫或者蜂蜡做的蜡烛用得舒服。
对完了账,她翻开八正心法,跟着练了起来。
若是换一个功法,比如小玉学的仙苑沄沄功,柳白玉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能练出点成绩。她知道自己向来是很聪慧的,没有干不好的事。但八正心法就不同了,小时候她练得很快,比江傲天练得还快。小玉就不提了,小玉根本练不进去。
现在练来,竟是举步艰难,一点长进都没有。而且越是着急就越练不好,没几天就好几次险些经脉逆行吐出血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柳白玉回忆起小时候是怎么练的,她记得第一次练功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天很热,能回忆起皮肤上汗都被晒干了的刺痛,和坐在树枝上里朝她招手的小玉。
江戎说,想练功要先证心,先要在太阳底下扎马步,直到他回来为止。
扎马步这种基本功,他们三个早就熟了。但这么热的天,江戎一走,小玉就溜去乘凉了。
“我在树上站得高,他过来我就回去,发现不了。”
二十年后,小玉还是个总笑嘻嘻的小滑头,多得是鬼点子。想起小玉,柳白玉忍不住露出微笑。
走吧小玉,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看你想看的风景,我……
柳白玉自嘲地笑了笑,她虽然爱着江傲天,也一直明白自己是被江傲天锁住了。哪怕江傲天已经死了,她还是个囚徒,而她甘之如饴。
自己练功,只是为了给江傲天报仇而已,甚至没想过报完仇之后自己要何去何从。
怪不得小玉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柳白玉难过起来,不是为了江傲天,而是为了小玉。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成为能让小玉开心起来的柳白玉。放下江傲天,找到自己的生活,最好那种生活就是和小玉一起出门游历,这就是小玉想要的柳白玉。
不对,柳白玉猛地想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反而练不好八正心法了。
她的心乱了,对江傲天的爱夹杂太多过往不再纯粹。她知道江傲天喜欢什么样的她,小玉喜欢什么样的她,唯独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自己。
连“我”都认不清,怎么可能修炼需要心性至纯的心法?
一个夜晚,三种心境。
小玉和葛县丞推杯换盏,装作不经意地把葛县丞的贪欲煽得越烧越旺。而她自己则在心里笑着,坏笑,邪笑,带着嘲讽大笑,心里除了笑声外还有给自己的掌声。瞧啊,她是多么优秀的骗子,把心肝都烂了的混蛋玩弄于股掌之中。
江傲天看着喝饱了水的大虫子躲在阴影里趴着,想着怎么传他的心法。偶尔蹦出“为什么要传心法”这种哲学问题,随即摇摇头把想法甩掉。这么厉害的心法,没人用不就浪费了,愧对列祖列宗。
千里之外,同一轮月下,柳白玉擦干眼泪,重新拿起八正心法,从第一句开始读起。
“谓人修无漏道,见四谛分明,破外道有无等种种邪见,是名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