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时常因此夸奖她能干又勤劳,不像家中那些只管拿月钱的仆人们,为了偷懒省力气,甚至不惜前一天把后两天的菜都买了放在菜窖里。
杨小云经常觉得诧异,为何三姐如今变成这般,就像陈氏说的,能干又勤劳。不仅是买菜,连做晚餐的活,她也全给包了。
兖州之地少河鲜,倘若想做一顿新鲜的河鱼,便要搜寻早市上有没有徽州苏杭一带的渔船,那里的鲥鱼最为可口,家里人爱吃。只是鲜少有长江流域的渔船和商户来此卖鱼,那些渔船刚打上来的鱼,大多卖给了当地的酒楼享用。于是,虽然原料不足,但三姐致力于从佐料的配搭上下心思,她常讲,要“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她说她特意去找了一本讲解烹调的书籍,以此作为自己学习的辅助。
杨小云也喜欢做饭,可是她又嫌累,她更喜欢吃饭,每次三姐都让她帮着尝尝,哪里咸了,哪里又淡了······杨小云乐此不疲,只是,每每家里人用过饭,陈氏便会嘱咐她身边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督促她尽快去将碗碟洗干净。
陈氏几乎很少主动找她,和她正面交锋,但杨小云觉得她无处不在。
晚饭做好了,杨小云看着仆人帮三姐往桌子上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菜,自己去了后厨,把另外盛好的一些菜,端到后院。
后院绕着花样走到主屋,在主屋左右是两间厢房,而后一间书房挨着东侧厢房,走过书房再穿过一条小路,便是又一间厢房。这间厢房很小,几乎是挤在书房和内墙之间的,厢房对面是一间独立的偏阁,中间仍然有小路连接。三姐和杨小云的娘亲何意就住在这间小厢房,而三姐和杨小云共同挤在偏阁中。
从小厢房到偏阁之间不仅有一条小石子路,还空出一小块平地,何意将那块地除去了草,也铺上石子,开辟成一块小广场,中间摆放一张石桌和三个板凳,三个人就在这里一起吃饭,一起看月亮,聊家常。
杨小云端着额外留出的一小份菜肴,一直走到后院,将它们摆在石桌上。每逢此时,何意便会从厢房中走出来,帮她搭把手。三姐正在忙活父亲和主母他们的饭菜,所以还没有来。
待到三姐和仆人们先把菜摆齐了,杨主簿从他自己的书房中走了出来,他略有疲惫,身着浅色常服,肩上披着件洋灰皮窄银袄,他一眼瞧见二儿子不在这里,疲惫的眼中升起一丝怒气。
“他人呢?”杨蔚厉声问旁边的陈氏。
陈氏攒眉,只道不知,说他早些时候尚在自己的屋中。
这是,从大门外呼啦啦闯进来一个人影,来者未束乌发,着一身布衫短打,腰系销金五彩绦,脚上踩着一双麻鞋,却还隐约看得见上面的水迹来。他手中大剌剌提溜着两条大鱼,再仔细看,只见得身上的衣服和发尾,都沾满了水,正呲溜溜往地上淌。
来人正是杨家二儿子杨文煜,此时他兴冲冲举着手中的鱼,宛如战利品一般,见一院子的人都怔怔盯着他,得意地扬声道,“我今天下午去帮捕鱼的刘三看船了!他老人家有事不在,我正好帮他看着他的渔船,还顺道钓了好些大鱼!”
忙有仆人过来,接过他手中的两条大鱼,他腾出手,往衣服的布料上蹭了蹭,“刘三让我都拿走,但我给他留了一条!嘿,你瞧,这鱼又肥又大,做成鱼汤肯定鲜死了。”
他一边擦手,一边眼睛跟着接过鱼的仆人。他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乌黑的眼珠亮亮的,如同色泽良好的宝石一般。
杨蔚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大袖一挥,气的快把肩膀上搭着的袄子给弄掉了,旁边的陈氏眼疾手快,连忙帮他扶住披好。
“你瞧瞧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咱们煜儿这也算是帮助人家,做好事儿去了!”陈氏笑得温和,眼睛也弯了起来,“明儿个中午就让三娘把这两条大鱼做成鱼汤,咱们都好尝尝鲜。”
杨文煜最后被陈氏推着去一边洗干净了手,又束了发,换好一身干净衣服,才得以上桌吃饭。杨蔚依旧置气一般,“哼”了一声,倒也不去管他,只自顾自地夹菜。
端着新添好的汤,杨小云从他们的后身绕过去。饭桌上的几人虽不多言语,但氛围格外和谐,陈氏一味地给杨文煜夹菜,说他今天是真的辛苦了,在渔船上守了大半天,可得多吃点补一补,一边呢,又不忘给杨蔚和四姐杨蘅夹菜,说着大儿子最近给家里写来的一封信。
杨小云的目光偷偷扫过桌子边的几人,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女子,她典雅而平和,身着淡粉色湖绉裙,宛如一株亭亭的白玉兰,安安静静坐在桌边,不慌不忙地夹菜用膳。
明明已经是傍晚黄昏时刻,夕阳也该变得温暖又柔和了,但是杨小云总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想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