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斯卡蒂在加拉哈德的膝上沉沉睡去。美丽的头颅枕在他的肩头,黑发垂直而下,其中芳香馥郁的一缕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下头,细致地观察公主精致的侧脸。想到她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怀中,他就忍不住要加大抱紧她的力度,却又担心弄疼一向娇气的公主。
哪怕是向来严于律己的骑士,要他无动于衷未免过于考验定力。黄金般的眼眸深深凝视公主的睡颜,似乎想以目光代替他自己来深情地亲吻她。加拉哈德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克制得下颌线都要颤抖起来。
他有罪。
他不仅对公主怀有不臣之心,还奉了王后的命要将公主带回宫。公主回宫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毫无疑问,这让他本就深重的愧疚更多了灼烧的痛苦,心脏如在炼狱中。
王后是君主也是亲人,但公主是他的主人。身为骑士,忠于国家是天职,但若统治国家的人不正义呢?
加拉哈德为此痛苦万分。
小公主依旧安静地沉睡在他怀中,对他那些痛苦、煎熬、内心隐秘的阴霾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将要带她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实在是……太糟糕了。
天亮了,雪停了。厚重蓬松的积雪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树枝上的鹅毛一样的雾凇与冰珠在微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飒飒飘落。
脾气暴烈的白马被加拉哈德驯服得温顺异常,载着斯卡蒂,任劳任怨地被加拉哈德牵往雪原边缘。太阳在白马纯净的皮毛上反射出粼粼的银光,有些晃眼。
但是不如斯卡蒂的肌肤晃眼。
在阳光下,肌肤雪白的公主几乎在发光。清丽的眉眼含笑,温柔地注视着从树枝上掉落下的一小块积雪,伸手去接。在成功接到后,殷红如血的嘴唇轻启,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将被雪浸湿的手按在白马的皮毛上,用温暖的皮毛擦去冰冷的雪水,惹得马不悦地打个响鼻,抖抖耳朵。公主再次小声轻笑,低头看见骑士近乎纯白的头发。于是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骑士的发顶,顺着柔顺的头发向下抚摸。
和她想象的一样柔软顺滑。
公主的微凉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骑士的耳廓,惹得他也几乎颤栗起来。
这实在是甜蜜的煎熬,令他无所适从。即便是曾经在战场上那支射穿他胳膊的羽箭,也未曾比这更能令他苦恼。
经过一夜休整,已经恢复精神的小公主活蹦乱跳起来。中午时分,加拉哈德勒紧缰绳让马停下,做短暂的休整。等不及他伸手扶公主下马,斯卡蒂就干脆利落地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幅度过大的动作掀翻了她的斗篷兜帽,黑发散落,从缝隙中抬起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似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冰川。她白皙的脸颊被冻得有些许薄红,娇艳又灵动。
她坐在一旁横倒在地上的树干上,垫着加拉哈德的披风,支着下巴看骑士生火烧水做饭。看了一会儿,她感到无趣地站起身,往旁边试探性地走了两步。
“我在附近走走,马上回来,不会走远的。”娇纵的小公主提起裙摆,淌过厚实的积雪,踉踉跄跄的背影像一只小企鹅。
加拉哈德没有过问,他习惯了听从公主的指挥与命令,不会轻易违拗她。
趁着加拉哈德专注于做饭之际,斯卡蒂越走越远。
她明白自己至少应该吃了饭再走的,现在这样要走远实在是过于艰难。但是只有此刻,骑士的注意力才会难得的不在她身上,这样她才好有机会逃跑。
在王后严密的统治下,不会有宫人多嘴。公主出逃、国王暴死,这两则消息是致命的,王后绝不允许对她不利的消息传出去。加拉哈德身在宫外,又如何得知她的出逃呢?除非他对刺杀本就知情。当然,更大的可能则是得知出逃消息的王后紧急命令加拉哈德找到斯卡蒂。
也许他会在半路上杀了她,也许是把她带回宫中。无论如何,她都没法逃过一死。
雪后初霁,恢复精神并开始在雪原上活动的生物可不只公主一个。
突如其来的弓弦声与羽箭极速撕裂空气所鸣发的爆裂声截断了斯卡蒂的步伐,她仓惶转身,透过凌乱的黑发缝隙,惊恐地看见一只飞扑到半空中的狼被箭射穿脖颈。她慌忙躲开,跌坐在雪地里。狼跌入斯卡蒂原先站着的地方,倒在雪地中抽搐了两下。
腥红的血浸透这片积雪,散发出令人难以忽略的腥臭味。
加拉哈德站在远处,收回弓箭。他从腰间拔出寒光凛冽的剑,快步来到斯卡蒂身边,将其护在身后。
“殿下,冬天的狼通常成对出现。”警惕的骑士将黄金瞳锁定在不远处藏匿的另一头狼身上,“请您闭上眼睛。”
斯卡蒂没有闭眼。她亲眼看见矫健的骑士举起冰冷的剑,老练地划破飞扑而来的另一头野兽的喉咙。温热的血喷溅而出,玷污了洁净无暇的雪地。红与白异常醒目,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气氛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