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要她说,这大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最好能在这宫里头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找个年轻貌美的小太监或者温润如玉的太医打发打发时光。
不过么,也不好。
穿越至今,她在这镜月馆里,连个太监都不曾见到,只是寿康宫有那么几个太监,像块砖头一样,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罢了。
元夕听着凌波一五一十地把太医所说的话都复述完,这才看向自家主子,脸色谈不上差,只是同前几日一样,有些憔悴罢了:“主儿,后头温了安神汤,您先睡一觉,早上起来还要去景山。太医说,您要静养。颖贵太妃她们都睡下了,倒是景仁宫皇贵妃那边派人来问过了,说是明儿早上还有守灵的,主儿不必过去,只等到了去景山的时候再去便是。”
得了,不管自己是不是装的,目的达成了就好了。
不过元夕还是不放心,在婉然在喝安神汤前,仍旧把在后头耳房里盯着煎药的段惟清请到了前头来再诊一次脉。
段惟清是一个人来的。师父唐勉这两日不在京城,一些小病小痛的便都由他处置。
被人叫来寿康宫的路上,他只听闻晋太贵人在乾清宫晕倒了。彼时,他尚且不知那会儿丧仪已经结束,只以为晋太贵人是在太上皇丧仪的进行过程中晕了过去。
他心中兀自感叹,这位在太医院脉案上出现不过一年的年轻主子,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若是以师父口中先帝晚年暴戾的性子,只怕是要怪罪晋主子大逆不道的。
直到去了镜月馆,听那位名叫元夕的姑娘说起,他才知道自己有些妄加揣测了,人家是在丧仪结束起来的时候晕过去的,又谈什么胆大呢?
可这样的自责只持续了一会会儿,因为很快,他给这位主子一诊脉,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可笑。
脉象健康,并无大碍。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可能就是主子太饿了、太累了……饿晕了……然后睡着了……
可他自然不能说实话。
师父曾经教过他:“在这紫禁城里为万岁爷卖命,要机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清楚。有时候护的不是自己的命和饭碗,护的还是主子的命。而护住了主子的命,你也能过得舒坦些。”
所以,他才只同皇贵妃说了“悲伤过度“四个字。
便是给晋太贵人开的药,也不过都是些常用的养身安神的药方罢了,这位主子的病,好好睡上一觉,用一顿丰盛的早膳便好了。
但说出的话就得圆上,所以他留在了后头耳房陪着宫女们煎药,这会儿元夕喊他他才能来得这般快。
段惟清提着一个朱红色的漆木药箱,弯着腰,跟在凌波身后踏进了寝殿。
床榻上的帘子都被放了下来,婉然只留了一只手在外面,手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丝帕。她对纱帐之外的情形,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见昏暗的烛影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地朝她靠近,他个子很高,即使这会儿为着君臣之别弯着腰,连个头都不曾抬起,可他的身子还是比一旁本就个高的凌波要高上不少。
想到这儿,婉然不由得隔着帘子出了会儿神,直到自己的手上被搭上了一只手。
因着是冬日里,她又“病”着,所以皇贵妃连夜叫人从景仁宫库房里拨了两斤红萝炭送过来,以供取暖。此刻殿内温暖,倒是搭上来的手有些温凉,让她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不过须臾,手上的帕子被元夕撤去,她的手也重回了温暖的被窝,她看着纱帐之外若隐若现的身影,问道:“我的身子如何?”
尽管纱帐里的人看不真切,但段惟清还是彬彬有礼地福了身,才回话:“贵人年轻,身子自然好得很,只需好好睡一觉,再静养两日,便可无虞。”
床榻上的人,有那么一刻不曾说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澈纯净,如溪流潺潺,又带着一分敬重的正经。
让她不由得好奇,这帘帐之外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那便劳烦太医了。”她许久才吐了这么几个字出来,莞尔,隔着纱帘,望着他离去的朦胧背影,不似来时拘谨着,倒是有些自在地退了下去,多了一分淡淡的少年气。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面前蒙着的纱帐才被外头的元夕掀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太医叫什么,只记得今日他们说,他是段太医。
后来,她便睡下了,又做了一夜冗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