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馆是西配殿,初晨的日光透过窗格照进来,也不过是拢了一地的碎金,拔步床里也只窥见得星点光亮。
婉然睁开眼,意识回笼,殿内还有零星的艾草清香,颇为安宁。
她想了想昨夜,好像,是元夕把段惟清喊来了,他诊过脉,就说要替自己针灸和熏艾,然后又让人给自己煮了安神汤先睡下,再然后,她只隐隐记得自己一夜好梦,除却最开始针灸的时候有些疼,然后便不大清楚了。
回忆一番,也清醒了许多,她喊了元夕进来伺候洗漱,又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今日几位太妃都在正殿请安,昨夜咱们这儿动静不小,清早颖贵太妃便差人来问,奴婢顺势替您告了假。”元夕一边绞了帕子递过去,一边说道。
婉然默许,见外间已有凌波拎了食盒进来布菜,才问道:“早膳都是些什么?”
凌波摆好了菜,才过来答道:“鸭子粥、卤虾芹菜、野鸡瓜、玫瑰木樨千叶糕。”
“也就那粥和玫瑰糕好吃些。”婉然撇撇嘴,对御膳房的早膳不甚在意。
元夕笑着替她简单的挽了发,披了件衬衣才哄道:“主儿多少吃些,晚些段太医还要来给主儿艾灸呢。”
“怎么又艾灸?昨儿没有么?”她明明记得昨夜睡前和今儿起来都有闻到艾草清香。
她披好了外衣坐在圆桌旁,接过了凌波给她盛的鸭子粥,小口地喝着,听见凌波解释道:“段太医说,艾灸最好在白日里进行,昨儿只是给主儿熏了会儿艾,又混了些安神香助助眠,今儿才来艾灸。”
她“唔”了一声,暖暖地粥下肚,腹部的疼痛比之昨晚已好转许多,只剩了腰还有些酸。
段惟清是快巳正一刻的时候来的,他来的时候婉然已经靠在了床上,手里拿了本词集打发时间,床上的纱帐只有一侧垂了下来。
“给贵人请安。”段惟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婉然才撩了帘子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人。
她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元夕,略顿了顿,大概方才提醒过自己,只是她没在意罢了,她摆了摆手让人起来,有些不愿折腾地问道:“我不过是来个月信,从前也没这么麻烦,怎么偏这回,又是针灸又是艾灸的?”
段惟清如今也算是深谙晋太贵人说话之道,知道她也不是不愿意艾灸,只是发发牢骚罢了,若不然也不至于他才站起身,这位主儿就已经伸了手等待诊脉了。
他垂首无声低笑,旋即摆了脉枕又说道:“贵人有些气血虚弱,从前饮食规律所以诊不出来,如今春日里,今年又比往年热些,贵人又是贪凉又是贪辣,所以才会如此,既然诊出来了,微臣自当替贵人好好调理,否则让师父知道了,反倒怪罪。师父也有愧于先帝所托。”
先帝生前,曾把这个比自己孙女还小的妾室托给唐勉,说不可因为位分低微,就忽视了她的身子。
段惟清对于婉然入宫的内里知晓的不多,所以搬出了先帝,只以为婉然会因此而顺意,却不想,她眼底在听见先帝的时候,闪过了一丝神伤。
他想请罪,却又怕词不达意,也怕没参透贵人心思,多说多错。
他请脉的时间久了些,险些让婉然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禁不住抬眸去看他,却见到有些踟蹰的神情,脑子里把方才的话思前想后一遭,隐隐懂了他的想法,低笑一声:“我脾气还没这么喜怒无常。”
她不怎么愿意提及自己入宫的那些事,只能唬他:“不可妄议先帝。”
知她不曾生气,段惟清也没了从前的谨言慎行,反倒笑着认罪:“微臣有罪,日后再不敢如此。”
出口的话虽严谨守礼,可那神情,却也让婉然心知肚明,他已渐渐在镜月馆放下了架子。
一时心情大好,看着段惟清点了艾条,乖顺地等着艾灸,许久,她又看着元夕,说道:“凌波煎药怎么这么慢?你去看看。”
元夕退下,殿内瞬时安静无声,艾条升起袅袅烟雾,氤氲在两人之间,仿佛那股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
婉然闭目凝神,有些不敢动,也知道自己若睁眼一直看着他,只怕他也不自在。
方才元夕还在,自己还尚且睁眼看看他,可不过一会儿,他的耳根就有些红了。
平素正经持重,只以宫规说理的段太医,人后却也有如此羞涩腼腆之时,思及此,她没忍住低笑了起来。
睁开眼,段惟清已经远了些,她敛了笑意,低声问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宫?”
她问得突然,几乎是打了段惟清一个措手不及,他回身望着她,一时间也忘了回应,可脑海里却忽得回忆起好多来。
比如那日他第一次见她,她昏睡在拔步床上,他不知她长什么样,他亦如此,人人都以为她虚弱至极,可唯有他知道,这位晋太贵人只是倦了这宫里枯燥乏味的一切,连那样枯燥乏味的膳食都懒怠动。
比如那日她以为无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