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断的风筝线到底还是挣开了枝桠,重获自由,顺着风,往北边去了。
婉然踏进寿康门,身边的寿太贵人便轻轻拍了拍她,有些惊喜地说道:“你看!风筝飞走了!”
她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只蝴蝶风筝正往东北飞去,愈飞愈高,蝴蝶也越来越小,她低语:“飞出这紫禁城去吧……”
而此时的西六宫宫道上,还有一人注意到了这只风筝。
段惟清今日被派去西六宫给主子诊脉,这会儿刚结束了差事同秦维出来,微一抬眸,就瞥见南边有风筝缓缓地朝着这儿飞过来,越飞越高,倒当真像一只蝴蝶在天空中翩翩起舞似的。
“这紫禁城里,竟还有人放风筝?”秦维言语间难掩惊讶,他素日只以为这宫里最是压抑女子天性。
段惟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说话,这甬道总是隔墙有耳的。少顷,他又压低了嗓子说道:“这宫里皇子公主不少,又有年轻的娘娘主子们,放个风筝不足为奇。”
——御花园在北边,若说奇怪,就该奇怪怎么会有风筝自南边而来。
可段惟清并不奇怪,他话落便垂头假装安心走路的样子,似乎想以此来掩盖自己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南边能放风筝的地方只有慈宁花园,看似无人,可实际上,只有那位年轻的晋太贵人有这个闲情雅致,赶个晚春初夏,去那里迎风放纸鸢。
他记得昨日去诊脉,还听晋太贵人问元夕明日是否下雨,若不下雨得趁着这个天去放风筝,再不放后头热了就不好了。
想起她昨日有些俏皮的样子,他笑意更深,直到长街上有旁人走过,扰了他的思绪,他才敛了神色,仰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风筝,不再言它。
——
段惟清替婉然调理了快一个多月的身子,本没什么大事,可时间久了,倒叫旁人以为婉然这是生了什么大病,可派人去镜月馆问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人,也不大能见到。
“都打发走了?”婉然坐在罗汉床上,面色红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病痛,反倒比起从前来还长胖了些。
元夕关紧了门,回话:“都走了。贵人何必如此?”
婉然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过些时日就懂了。”
元夕不以为意,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药,只能安静地去一旁扇动着冰鉴。
不出一会儿,凌波自外头带了段惟清进来,带进来了一阵热风。
婉然脸上似有娇嗔,但旋即又满是喜悦,她坐直了身子,示意凌波赶紧把门关上,神秘兮兮地拦了段惟清的请安,把人招到跟前,低声问道:“我最近的脉象是不是都很好?”
段惟清一愣,只能如实相告:“微臣替贵人调理许久,贵人又年轻,脉象确有好转的症状。”
“果真如此?”她蓦地一笑,露出嘴角那抹淡淡的酒窝。
段惟清作势把药箱放下,说道:“若是贵人不信,微臣再替贵人诊个脉,再看看可否需要加一味药。”
婉然不知轻重,“砰”的一声扣上了药箱的盖子,倒把一旁的元夕和凌波吓了一跳,她悻悻地收回手,低声说道:“我……”
还未说完,段惟清看着她自己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笑而过:“无碍的。”
“诊脉可以,加药可别了,你开的那些药,太苦了,我这个月吃饭都快是药味的了。”婉然识趣地伸出手,没拦着他诊脉。
但借着诊脉的功夫,还是问道:“还没到端午呢,皇帝便带着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去了圆明园避暑,如今这紫禁城里,只剩下了几个不受宠的低位小主和寿康宫里这些人,我身子又好了,这下,你可以带我出宫了吗?”
她才不管此刻元夕和凌波是何神情,她这几日时常把二人都留在寝殿内,也是让她们逐渐习惯自己同段惟清愈发热络的状态,好到日后必要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惊讶。
她始终看着段惟清,不想给他一点犹豫婉拒的机会。
他刚诊完脉,收了引枕,欲说不说的,到底那些话都被婉然堵在了嘴里。
“你不许拒绝,从前你答应了我的,气血两虚之症调养好,你便带我出宫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食言。”婉然从凌波手里接了团扇,轻轻地扇着,缓解自己的尴尬。
她本想说,她如今气色好了许多,那脸都是白里透红的,可想了想还是没说。
因为她能意识到,自己此刻,越说话,脸越烫,她看不见,但想来,也是越来越红的。
段惟清轻笑,那笑意与从前都不甚相同,分明多了一抹宠溺:“微臣不会食言,三日后便是端午,又是请脉的时候,到时候,微臣想法子带贵人出宫,一切皆有微臣安排,贵人便在镜月馆安心等待即可。”
八字有了一撇,婉然才回头看向段惟清,说道:“再不许诓我!”
一个“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