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女儿,”邝露直视着太巳,一字一句,温柔而坚定:“女儿别无所求,也请爹爹不要再劝阻女儿了。”
“好好好,爹不说了,不说了,由你吧。只是若觉得累了,记得回家跟爹说说。不要憋在心里,怄坏了身子。”
太巳仙人提起暖炉上的东坡提梁壶,倒了一杯热茶,缓缓推到邝露跟前。
眼眶被水汽熏蒸得有些潮湿,邝露双手紧紧捂着热热的杯壁,柔声轻颤:“女儿会的。”
太巳知道女儿初心未改,也不勉强。正要给自己也倒一杯酽茶,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前些日子送来的元宵,我已吩咐膳房备下了,你带上些做宵夜吧。那晴山君真是有心……”
“邝露值夜要迟了,女儿不吃宵夜。”说完急急忙忙驾云往布星台而去。
爹,邝露以为,情之一字,未必要有回应,一如韦天上神之于昙花仙。只要他好,只要常常能看到他,便可心满意足。
笑与泪,皆我所冀;苦与乐,甘之如饴。有我这样一个女儿,让您和阿娘费心了。
“唉,我这女儿啊,平日里最是稳重不过。可一提起她的终身大事,连说话都是颠颠倒倒的。”
佘姬在垂花门下站了许久,她的傻女儿都没发现。缓步走来,温声劝慰太巳:“有些事还要她看破才好。”说罢,温婉一笑,提壶要给太巳倒茶。
太巳连忙起身,预备去接,笑着埋怨道:“夫人倒是看得透彻,为何要劳小仙来劝她。”
佘姬没有一点要答理他的意思,专心倒茶。忽见倾入杯中的茶色甚浓,柳眉蹙起,把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摔。
太巳唬得一抖,只听她夫人怒道:“你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喝什么浓茶。干脆今夜你去替露儿值夜算了,成全我们娘俩吃元宵。”
“夫人息怒,”太巳仙人反应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这都是给露儿准备的。我没喝,真的,夫人你看,我的杯口一点水渍都没有。”
“老东西。”佘姬懒得去拆穿他,杏眼斜睨着太巳陪笑挤出的一脸老褶。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巳笑得越发灿烂,伸手揽过夫人玉肩,感叹道:“夫人笑起来真是倾国倾城。为夫此生能得夫人为妻,真是天大的福气。不知那晴山君,能不能有为夫这般好福气呀。”
“油嘴滑舌。”佘姬含笑而嗔,眉梢眼角俱是岁月从容。
“不过,说来,我亦喜欢晴山那孩子。”
“夫人说的是。”
太巳佘姬二人相视一笑,妇唱夫随,仰望夜空星月渐明,唯念女儿幸福平安。
*
许是十五将至,明月愈发圆润,如菱花镜一般,只不知照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踏雪不知为何,今日月下仙人只字不提刺绣。只肯教她念些经文咒语,说是修仙要从理论开始。
“明明昨日教得是要从穿针开始,”踏雪掐腰扬颈,有些不服气。
却不想,月下仙人颈子比她抻得更长,气势更足,“老夫昨日教得还是驾云呢,你怎么召来阵风呢?”
踏雪无语,她只是一只小猫咪,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个问题。思及此处,士气顿消。
月老见她一脸迷茫,大气地放过了她。随即吩咐飞絮搬来一大堆经书,往书案上一放,震得一众陈年积灰四散奔逃,可谓声势浩大。
这可不能怪他,都是些入门的经书,上万年没人翻过了。他虽然总泡在书房,但也只看话本和……图册。
月老轻咳两声,开始了他今日的与猫传道。
踏雪假装刚才那两个响亮的喷嚏不是她打的,一本正经地等月老开课。
万万没想到,月老懒得可以,上来就丢给她一堆简牍,要她自己诵读。
踏雪无奈看了一眼月老。那老顽童才维持一刻钟的正经,就欢欢喜喜去一旁翻他的话本去了。她随手拿起一卷翻开,满眼都是扭扭曲曲的小篆,五官随着字亦扭在一起。
“不许偷懒,要读出声来,老夫的狐狸耳朵可听着呢。”月下仙人的狐狸眼掉在话本上,却用嘴巴扮演着严师。
这可是你要听的。踏雪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大声念起来:“口朱不辛,辛朱不口。诶?这是本川菜菜谱。”
闻言,月下仙人脖颈僵硬,面露茫然,手中的话本滑落,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刚才明明吩咐飞絮拿的是老君撰写的《道德经》,为什么会变成一本菜谱,还是川菜。
他嘴角抽搐,颤抖着双手夺过踏雪刚诵读的“菜谱”。只见那竹简上清晰刻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狐狸心一抽,月下仙人扶着书案,晕在了隔山隔海的藤椅上。
踏雪深谙姻缘府的生存之道,瞬间就位。她故作惊慌,眼眶含泪,凄凄切切地哭起来,“爹爹,你怎么了爹爹。都是女儿不好,未能赚得银钞与你抓药,才害得你这般受苦。女儿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