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市倒比白日里更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边酒馆人声鼎沸。倚门揽客的胡姬妩媚大胆,穿着清凉,笑得招摇,每每见王戬走过,频频对他招手,“戬郎,进来喝酒呀!”
王戬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穆娘子,改天来捧你的场。”“小铁花今天的衣裳真好看,我还有要事,再会再会。”“温娘的酒好香,下次一定来尝尝。”
刘婉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样的场景刘婉还是第一次见。胡人南下,也把他们的风俗带到了中原。他们夜里喜欢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唱歌跳舞,所以夜里城中格外热闹直到子时方才宵禁;他们喜欢吃牛羊肉,改变了中原人的饮食习惯以致北地多养牛羊;汉人喜欢柔弱谦卑的女娘,可胡人女娘热情开朗,越是个性鲜明越讨人喜欢。
这是刘婉最欣赏的胡人风俗,女娘可以当家作主。她们打扮妩媚不会被人指责伤风败俗;她们行走出入自由而非拘于后院;她们还可以像儿郎一样自行谋生独当一面。如她这般掏出令牌亮明身份,也不会有人质疑,‘你一个小女娘如何能做密使’。
她被满街的酒香,欢声笑语所感染,置身于这样的热闹之中,突然觉得没那么拘谨紧张了。她心想,为何汉人的儿郎不能容许女娘比他们厉害,瞧瞧胡人儿郎多么大度。
魏国施行胡汉同治,胡汉风俗交融,或许有一天,受胡人风俗的影响,中原大地上,女娘也可以出仕做官,上阵杀敌,像儿郎一样顶天立地行走于世间。
王戬带刘婉回到城南宅院。宅院不大,仆婢已被王戬遣散,只余下十来个保护他的部曲。王戬在后院的居处,坐北朝南三间屋子,中间厅堂,左边卧房,右边书房。
部曲们早已备齐兵甲,在王戬的屋外严正以待。首领是名颊生虬髯的中年人,见了王戬,恭敬地上前跟王戬交代了诸般安排。
王戬又向他们引荐刘婉,“这位刘娘子是来接应我之人,今晚将留在这里助大家一臂之力。”
梁首领扫了眼刘婉,见她虽是小小女娘,却有种异于同龄人的非凡气质,格外客气地道,“有劳刘娘子!”
刘婉点点头,“梁首领客气!”
接着,王戬便领着刘婉走进自己的卧房,安排刘婉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他自己则在地上铺了一张竹席。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这样与一位年轻郎君共处一室,刘婉多少有些不自在。看出刘婉还有些犹疑,王戬忙道,“你放心,你我同居一室的事不会外传。”
刘婉便不再多言,抱着刀和衣躺下。
与连日来的风餐露宿相比,这床睡着很舒适,可刘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睁开眼偷偷打量黑暗中的王戬,王戬似乎已熟睡,听他气息起伏可知,他真的是一点功夫也没有。
一个文弱书生为何被人追杀?她连缘由都不知晓就躺在这里替人挡刀,活像个冤大头,比被骗了五十钱还冤。或许是她直觉此人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想逞能行侠仗义一番?
可自己这么做到底是行侠仗义,还是被人利用?刘婉越想越烦躁,但她感觉自一进到洛阳城,似乎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步一步地拖进某个深坑,可为何偏偏是她?于是她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不能陷在里面,天亮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走人。
刘婉胡思乱想了一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轻浅的意识突然警醒。她瞬间从床上坐直了起来,多年的习武功底让她察觉到,外间的不速之客不止一人,至少有三十来人从屋子前方围拢过来,且个个身手不凡。
怎会有这么多人来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刘婉始料不及,不免生出一丝紧张,她的心突突狂跳,右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柄,走到窗口轻轻地叩了叩窗棂。
守在门外的人似乎也嗅到危险的气息。一人突然大声道。“醒醒,醒醒,该换你值守了。老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你还睡!”
此话一出,廊下睡着的人都被吵醒,此起彼伏地抱怨。“能不能小声点,吵死了。”
话音一落,前方飞羽破空之声呼啸而至,寒铁的气息从前方压迫而来。刘婉心种一紧,飞身上前,一把拽起王戬滚到一只柜子旁。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哧地一声插入王戬刚才睡过的席垫上。紧接着门窗上传来一阵哆哆哆的响声。刘婉耳朵一动,知道部曲门都有准备竹盾,否则顷刻间便要被射成刺猬。
想到这里,刘婉怫然色变,“这些刺客怎么会有弩箭?”
刀枪剑戟,寻常人有并不稀奇。可弓*弩箭矢是兵械,非朝廷准许不可私藏,否则就是欺君造反的重罪。
王戬听了刘婉的质问,一脸无辜,“这些人确实并非官府中人,是出自一个江湖门派,我也没料到他们会有弩箭。”
羽箭一停,刺客便自院外飞入,短暂的兵刃相击声,便听得惨叫声迭起。借着月光,刘婉看见鲜血溅上了窗扉。她打开柜门将王戬塞了进去,朝他留下一个‘我待会儿再找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