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卿,你不要紧罢……”沧泪滞立顾清身后,在听完整个对话之后,他显得愈发无措起来。
他与洛鸢交际不多,之前一直当她是位风趣幽默,品行端正的小公子,尤其是他之前从未瞧过淮卿如此欣赏过旁人,想着淮卿能交些除他之外的好友也好,又怎知今时今日洛鸢在旁人那如此议论淮卿。
之前瞧着洛公子与淮卿交流少了,他只当是两人发生了些小龃龉,不曾多心,现在看来,实则是洛鸢品行不端,叫淮卿失望了罢。
沧泪想来有些愤恨,为着淮卿很是不值。
洛公子自来看着一直是笑面,宽和待人,谁能想竟是如今这般模样,实在叫人大失所望。
顾清回眸,面色一如平常,他淡淡道了句无事,又往前几步,安然落座。挽袖执笔,他云淡风轻的沾了些墨水。
那篇与神论洋洋洒洒写了千字,已然到了结尾,正待落款,不曾想几笔带过,落的,竟不是他的名。
神思早已飘远,纵然写完,也迟迟未曾发觉,而骤然回神之时,眸间便只剩下那人的名字,仿佛那原属本人的清浅音调在他耳边反复诵读,缱绻绵长。
笔滞半空,一时之间,他没了动作,滴滴墨汁溅起,将那洛字晕开,半晌,顾清终是无奈的勾起嘴角。
他心还真是,乱得很呢。
搁置下笔来,不等墨水挥干,顾清又将那张夫子颁布的论辩悄然折起,明眼里,都能瞧出几分慌乱,生怕旁人看了去。
而沧泪见顾清不曾气恼,那悬着的心终是收束几分,他大敞大开的坐下来,随性恣意的搭着话。
“淮卿,怎得收起来了。”他问。
本是无意,但偏偏如此巧合的一语言中旁人的心事。
听罢,顾清的眸子黯了黯,他内心有些急躁,连带着面上也微微发烫,他扯着,“字写的不好。”
沧泪面色一顿,似乎在反复回味顾清此言的意思,而良久,又很是无奈,言,“淮卿,你莫要框我。”
顾清收敛了些思绪,终是明白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些什么,自觉好笑,并未反驳。
想了想,沧泪又接话,“夫子为何单要你这份课业”
顾清坦道,“并不曾告知于我。”
他将那落了“洛鸢”名的论辩小心的塞入衣袖之中,明白此刻的自己心乱如麻,并不强迫着再誊抄着去。
“大约是交完,就有定论了。”他再加了句,若有所思。
夫子是宴会前找上他的,说起来也就是武试后不久,满脸的喜气,瞧着还真不像是什么坏事,他自来是想不明白什么前路的,安排他一件,他便做一件。
夫子想怎样,学府有什么样的安排,他都无所谓。
说起来他这样的神族,还真是少见,抛去身份的外衣与自身实力人品的加持,他仿佛从未拥有什么,也并不期许未来。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已然光环加持,耀眼无比,可对于他本身,其实从来都不曾做些什么。更甚至于,他很畏惧这样这样的视线。
沧泪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为此也是时时规劝,想是不想让自己再浑浑噩噩下去。
顾清明白,所以即便对大多数事并不感兴趣,也强迫着自己去参加。
来这学府是,参加上回的生辰宴亦是。
他也许,还能再坚持坚持……
寒影满心的愤恨,离开时很决然的,但从心,又很慌乱,直到从两人的视野里完完全全消失之时,他又忽而放慢了脚步。
陆陆续续的学子向课室赶来,寒影与他们交错分离,深红的瞳孔,乌黑的发丝,无不诉说着他是魔族的事实。只这一点,旁边的人已然避他如蛇蝎,更别他隐隐散发而出的阴郁气息。
无数隐晦的讥笑从耳边源源不断的涌来,他本该像从前一样闪躲隐藏,可从心而言,他又怕后面那人找不见他的身影。
他居然在等洛鸢来找他赔罪。
寒影觉得自己现在不仅是昏了头,而且还失了心。
他为什么要等一个满嘴谎话,卑劣的人族来抚平他内心的褶皱。
又或许是他清楚,除了这个可笑的人族,旁人连来骗骗他的心情都不会有。
至此,他无助的滞立人群之中,任凭那些足以让他窒息的气息将他包围。
若非多年前的战役,他本该是那风光无限的魔族太子,受尽这世人的敬仰与追捧,又怎会如现在一般,受人唾弃,任人欺凌。
恶种扎根腕臂之上缕缕深入,将那黑影顺着他的筋脉直冲心脏,寒影感到一股无名的凌冽占据了他的大脑,那原本就幽深的瞳色愈发妖冶了起来,他没有抬眼,可身体本能的欲望却催使着他将身边人统统杀灭干净。
他不再停留,将这无形的冲动化为疾走的动力。
也许是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易被人查出端倪,又或是他并不想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