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大爷既要造谣,自然攒足了证据。再说这绣屏本也不在海城铺账上,大爷若查,只能吃哑巴亏。咱们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胡涂一屁股跌在椅上,“那明儿就这么干坐着?”
梁昭音仔细想了想,要真论私卖一事,区区一件绣屏算什么。她还记得,前世大爷手下的定城铺,经常偷偷将绣品卖往海上渔家。那些渔民不需要什么大件东西,不过是些头巾帕子,平日在船上穿不了几次,但上岸过节赶集的时候,戴出来又显得体面。
此前,莫说邢家,但凡南宁稍有名气的绣铺,都不愿意将辛苦做的东西贱卖给这些渔民。唯独定城铺掌柜乔敬抓住了这一商机。定城铺用低劣的棉线,粗制了大量绣品,一件只卖五十文到一百文,样子与邢家其他绣品大差不差。
这些绣品自打问世便广收欢迎,渔民们争相抢购,薄利多销,帮着定城铺小赚了一笔。也正是靠着这笔钱,定城铺作为邢兰葳手下实力最弱的铺面,才能活到今日。
只可惜定城铺这一独有的生存技巧,拿不到明面上。
邢苗硕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绝不允许邢宅有这样粗制的绣品出现。而其他几家铺子,要么自视甚高,不愿与这等低贱生意同流合污,要么,便是拿了乔敬一些封口费。
若非梁昭音前世离开邢家后,亲眼看见乔敬带着定城铺的人背绣品上渔船,她打死也不信此事。
前世的乔敬,在邢兰葳手下委曲求全,也是个可怜人,梁昭音对他并无恨意。但为了度过眼前这道坎儿,不得不委屈他一下了。
次日一早,梁昭音与胡涂告了假,将自己手头的绣活儿转给苏娘,出门去了海边。
定城与海城相邻,又都临海。伴着清晨的轻缓海浪,渔民们陆续出海。直到正午,才有几只船返航。也正是这时候,梁昭音瞧见乔敬带着三个学徒,背着竹筐,头戴斗笠,下了马车直奔岸边。
梁昭音就在岸边拦下他。
乔敬不认得梁昭音,起初还有些生气,可听到她是邢家海城铺的绣娘,忽然怂了。
为了不叫梁昭音把自己私卖绣品的事说出去,乔敬悄悄将梁昭音请到定城铺,朝她面前放了十两银子。
梁昭音垂眸顺了那银子一眼,原封不动又给乔敬退了回去。
“你……嫌少?”乔敬声音发抖地问。
“我不要乔掌柜的银子。是想请乔掌柜帮我一个忙。只要乔掌柜肯帮,我便帮乔掌柜守住这个秘密。”梁昭音警惕地看了眼屋内的学徒和绣娘们,悄悄自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乔敬道:“乔掌柜一看便知。”
乔敬读完信,双瞳微晃,“这……可是招险棋啊。”
梁昭音抿唇道:“险是险了些,但也是一劳永逸的事,若成,大爷再不会干涉你在海上卖绣品的事了。若不成,乔掌柜可将一切罪责推到昭音身上。”
梁昭音说完,便返程回海城铺。乔敬寻了马车来送她,临她走,又立在门口,远远瞧了许久。铺上其他人看不明白,便跟着问了两句,“区区一个绣娘,掌柜瞧什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绣娘。”乔敬喃喃道。
有这个绣娘在,邢家怕是要变天了。
……
梁昭音回到海城铺时,天都黑了,进门来,瞧着前堂还点着灯。梁昭音觉得奇怪,便先来前堂瞧了一眼。
谁知一进门,正瞧见胡涂和莲蓬。
莲蓬在,邢兰云肯定也在了。
梁昭音忙问:“四爷呢?”
“屋里烧着呢!”莲蓬没好气地白了梁昭音一眼。
“病了?”梁昭音脱下外袍,去屋角净了手,正要去瞧邢兰云,却被莲蓬喊住了。
“先回来。”莲蓬朝她招招手,小声又说邢兰云,“才睡下,别一会再吵醒了。”
梁昭音答应着坐回桌边,问莲蓬,“四爷怎的又病了,请郎中了么?”
“还用你说么。”莲蓬又白她,“就那白日咳的,郎中不来开方子,现在能睡着?”
梁昭音急得蹙了眉,忍不住朝帘后床榻上望了望,“病得这么重,怎么还往外跑呢?”
“还不是因为你,”莲蓬话到一半,觉得不对,又道:“还不是因为你那绣屏的事。四爷可是跟老爷那边保证过你没问题的。现在出了事,老爷叫你回去,自然也得叫四爷回去问话。四爷本想先来海城铺,接上你们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商量。谁知你这一天不见人影,我们爷就干等了一天,今儿海城的风还这么大……”
梁昭音听着面露愧色。她能来海城铺,多亏了邢兰云,眼下出事又连累了他,梁昭音心里过意不去。
不过好在,她已经想到办法了。
等明儿乔敬回邢家,最迟后天,这事就该有个结果。这两日正好叫邢兰云在海城铺好好养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