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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时鹤林死亡通知的那一天,是在深冬。

安城正在刮一场暴风雪。

时近期末,图书馆内坐满临时抱佛脚的大学生。时闻躲在楼梯间,接一通来自云城狱警的电话。

通话挂断的瞬间,有种茫然的荒谬感。

诈骗电话吧?她第一时间是这样想。

打算置之不理,伸手去拉消防门,结果迟迟拉不动,被里面推门而出的男生撞了一个踉跄。

男生惊讶又抱歉地来扶她,她忙说没事,还反过来向他道歉,慌不择路沿着阶梯往顶楼走。

顶楼是报刊阅览区,座位少,人也相对少。楼梯间静无人声,时闻望着钢化玻璃外弥漫的风雪,翻出通讯录里储存的咨询电话,耐心而镇静地拨过去,报出了时鹤林的姓名与档案号。

接线员声音亲切明快,请她稍等片刻,为她查询。

几分钟后,对方用毫无变化的礼貌腔调,确认了她的问询情况属实,并请她携带相关证件,尽快到场处理手续。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断片,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被抽了帧的低像素影片,画面布满故障躁点,只有电流声嗡呲闪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顶风冒雪跑出了学校。

他们学校离地铁口有三公里左右的距离,东门有公交接驳,平时每五分钟一趟,还算快捷便利。

但今日暴雪,公交班次锐减,最近一班车迟迟无法靠站。时闻快速判断了一下路况,毫不犹豫拔足向地铁口狂奔。

北方的凛风像匕首一样割在脸上,又冷又痛。仿若硬生生割开血肉,翻搅内脏,令她模模糊糊维持不住人形,意识只靠一口气强撑不散。

地铁里人山人海,限流,飞站,所幸通往机场北的线路未停。

时闻被蚁群般的人潮,挤进哐当哐当作响的列车衔接处。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分不清这深重的窒息感,究竟是来源于外部挤压的环境,还是自身颠沛的肺腑,只能拼命仰头深深呼吸。

到了机场,过了安检,航班因恶劣天气一再延误,从中午焦等到夜晚,大批旅客被迫滞留。

她订的航班改至翌日上午起飞,高铁停运,临市机场状况亦不容乐观,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边酒店人满为患,住宿都安排不上,航司人员一边挨骂一边跟旅客沟通协商,每人报销两百块交通费自找住处。

时闻在角落坐着一动不动,没去柜台登记,静静捏着不停震动的手机。

深夜以后,挤在登机口附近的人慢慢散去,商店陆续关闭,照明被熄灭一部分。有中途转机的旅客懒得折腾,裹紧了羽绒服,随遇而安地躺在长椅上,甚至有经验丰富的差旅人士直接掏出了睡袋就地休息。

玻璃墙外,巨大的雪淹没机械与跑道,入目一片峭厉的白。

这是时闻人生中第一次在机场过夜。

夜越来越深,时闻感觉不到疲惫,甚至感觉不到渴与饿。仅靠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必须保存体力,以支撑未知的明天。

她学着别人和衣躺下,强迫自己入眠,却无论如何都难阖眼。

不知过了多久,颠倒的视野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向她走来。

霍赟应该是赶最后一趟安检进来的,步伐慢而沉重,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已经着急过了。

时闻不接电话。她的去向存在那么多可能性:改乘其他交通方式了;回学校了;去酒店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在这偌大的机场里,一处一处找过来。

彼时霍赟已经开始在白塔寺的修行。

李业珺劝不回他,冷厉又慈悲地给他定下一个胡闹的期限,命令他期满即返。

寺里住持不敢真的收他,只当他是上山听课的居士,每日晨钟暮鼓,给他安排些抄经洒扫的功课。他自己把头发剃了,理成一个短短的圆寸。

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时闻也不。

但她不会刨根究底问为什么,也不会像别人那样质疑他的决定。

今年入秋,时闻坐很久的车,到雁回山去看过他一次。霍赟和她在湖边的银杏亭阁对坐,相顾无言良久。她勉强笑着摸了摸他的圆寸,说他像只长得好看的猕猴桃。他忍受着她如旧日的亲近,没有去攥她的腕,只轻声说了句“山路不好走”,让她以后不要再来。

如此相隔几月不见,霍赟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仍是端正俊朗,眉眼温润。或许是在禅寺里沉浸太久,整个气质越发内敛。今日下山,黑色长款羽绒服里还套着灰扑扑的居士服,鞋也是做工粗糙的一双。

国内航线的头等舱休息室不是24小时服务,找不到更舒适的地方可以度过。夜里机场很冷,霍赟将自己的线帽摘了给时闻戴上,又将颈间绕着的灰色羊绒围巾取下,折叠成方块给她当作枕头垫着。

“睡吧。”他盘腿坐在地上,很轻地握住她垂落的手,“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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