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时’,可以小范围掌控时间。现在在你手里的不是当下的小酥饼,而是一刻钟以前的那一篮。那时候还没落上灰,你可以放心吃啦。”
“昨儿又去收了两只狐狸精啊。”冥府君唉声叹气,“不知道天轴怎么安排的轮回,公狐狸都开始效仿商王的妲己了,男扮女装想进宫去当皇后,真的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格局小了,他们换个思路,说不定都能当上皇帝了呢?”
“有缘无命,只能想想罢了。”
美人还是笑着,从小竹篮里拈起一块小酥饼,递到冥府君的面前,“这世间总是有缘人少,无缘者多。你这雨荷堂在无缘的人眼里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香料铺子,同那三桥门、东西巷里的店面没有什么区别,还开得那么偏,怪不得门可罗雀……”
她指指门口写着“十两一卦”的牌子,小声问冥府君:“你是不是最近缺钱了,手头紧了?堂堂下界之主,已经要沦落到靠给人看坟茔风水过日子的地步了?”
“养孩子花大钱啊,”红衣的府君苦着一张脸接过小酥饼,“我一个人荒山野岭都过得,但是现在多了个小尾巴,不得不搬这里来了。”
美人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把发髻上的恹掉的花都变成了盛开的样子。
“我若以后有自己的孩子,也想要个这样聪明、可爱、漂亮的女娃娃。”
“那如果是个男孩呢?”
“男孩啊……”美人把目光投向远处,抿嘴一笑,“那他以后总会有喜欢的人吧,但愿他能给我领回来个这样的儿媳妇,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冥府君沉默了半晌,站直了正色道:“中都城里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哪怕是易了容,你也要尽量减少外出的次数,和人交往一定要小心,注意分辨。这里和冰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你的身份……一定要隐瞒好。”
“知道啦。”美人慵懒地摆摆手,拉下了幕篱上厚重的白纱。
那张美得脱俗、动人心魄的脸消失在了小姑娘的视野里,可好听的声音透过白纱却传了过来:
“小丫头,你家府君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蔓殊。”小姑娘仰着头,脆生生答道,“蔓草的蔓,殊途的殊。”
“姓呢?”
“随府君一样,姓叶。”
“蔓殊……叶蔓殊……”美人回味着唇齿间的这几个字,一声轻笑,看向羽冠红衣的冥府君,“她就是你给自己选定的继承人?看来你应当是看到了一小部分的未来,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随遇而安,我没有办法看到自己最终的结局,只能在那天到来之前尽量安排好其他事情。”冥府君坦然说道。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雕花的狭长木盒子,料子用的是降香黄檀,盖子上镂着莲花和藤蔓交错的图案,看起来温润而贵重。
美人接了盒子,长久不再言语。
“只有一次。”她最终轻声说道。
“只有一次。”冥府君重复道,“安魂香续未断之缘、化未解执念,不管是人、神,还是鬼,一生都只能点一次。”
白纱转了个向,看向雨荷堂的大门之外。
“……是不是寻常人一旦走出那道门,就会忘记关于这里的一切?”
冥府君说:“所有生灵一生只有一次见到安魂香的机会,雨荷堂的大门,自然也只会为他们打开一次。不过你是我主动请来的客人,不会忘记的。”
美人哒的敲了下降香黄檀的盒子,“我还记得传闻里说,点燃这炷香,必须要一只鎏金莲花香炉?”
“冰原神族锻造的神器啊……”冥府君眸光幽邃地说,“你是羌族血裔,反倒不必那么苛刻。只要你愿意,任何一点火焰都能点燃手里的安魂香。只是记住,安魂香一旦点燃,就不能回头了。”
白纱底下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应该将它用在哪里。”
冥府君也随她叹息,“我倒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机会用上它。”
她又一次伸出手,手上挂了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香囊,面上用深粉和淡粉的线绣了一枝五色碧桃。
“你的香囊,我换了一种香方,总觉得这样更适合你。”
“多谢啦。”美人换了一只手拿那只狭长的木盒子,接过香囊,垂首一嗅,“这回的香方叫什么名字?”
“烧春。”冥府君说,“花朝共隐,与君烧春。”
美人笑,拂袖离去,一路清香。
“冥王殿下,一言为定,来日定当再来共饮。”
小姑娘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久,直到冥府君又一次敲敲她的脑门,才惊叫了一声。这次轻了一点,不再发出拍瓜一样的砰砰闷响。
她抬头问身边的府君:“‘烧春’不是酒的别称吗?”
“她送了我一只倒不完的酒壶,我回赠她一品名为烧春的香,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