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在她的目光下僵直着高大的身躯,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
“你确实应该跟我说对不起。”宋凌道,“我教你这么久,不记得教过你遇事先道歉。”
燕恒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脚下,漆黑的眼睫半垂着,衬得高大的身躯有几分可怜。
宋凌不明白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因为修炼禁术,她没收过徒弟,也没打算收徒弟,燕恒算是她唯一的徒弟。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月里,他的精气神跟被摧垮似的。
是她教的不好吗?
“除了道歉,我还能做什么?”燕恒有些自嘲地问,“你身边什么人都有,而我什么都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以前我居然有胆量问你,我是你养在外面的狗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仔细想想,我怕是连狗都不如。狗,至少主人有需要它的时候。而我,你什么时候都不需要。”
宋凌去北域,有谢晏陪同;宋凌去西域,有他陪同。他以为两者相同,却不知道前者是她道侣陪她一起去顶天立地,后者不过她去处理公务捎带他游山玩水。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他。能站在她身边的,也不可能是他。
宋凌慢慢蹙起眉头,“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至少她离开时,燕恒还没有这么严重自轻自贱倾向。
“什么都没发生。”燕恒自讽道,“我只是终于由井底之蛙成长到认清现实。”
“难道谢晏和你说什么了?”宋凌不由怀疑起谢晏。玄天境内,谢晏不会轻易动手,顶多言语刺激燕恒。燕恒不是冲动易怒的性格,区区激将法也会对他生效吗?
燕恒抿唇,像是默认。他能告诉宋凌,谢晏什么都没和他说,反而一上来跟他道歉,为自己曾经因为误会而挤兑他的言行道歉。
宋凌离宗第一天,谢晏就将他找去,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满面春风的男人,倚着床,满脸苍白满怀歉意地对他说:“燕道友,上次是我误会。我以为你长相肖似宋凌初恋所以得宋凌青睐,以为她将你当作感情替身,难免对你言辞激烈。直到回玄天宗我们互通心意后,我才知晓,原来她对你并无此意。是我误会,我向你道歉。”
谢晏由身旁弟子搀扶着下床向他行礼道歉那一刻,燕恒宁愿得到的是谢晏的嫉妒,也不要谢晏的歉意。
燕恒知道谢晏是故意激他,他若是谢晏,有人觊觎窥视他的道侣,他只怕会手段激烈百倍。但他学不会谢晏的阴狠狡诈,学不会谢晏的能屈能伸。
现在宋凌问他,他难道能告诉宋凌谢晏只是跟他道歉吗?明知道那一个歉意背后的恶意,但如实陈述只会让他显得像一个傻瓜。
“不管谢晏说什么,我希望你能原谅他。”见他一直不开口,宋凌说。毕竟他和谢晏一体双魂,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有龃龉。“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我?”燕恒只觉得可笑。谢晏以什么姿态说这句话?宋凌不明白他的心思,自己能不清楚吗?
燕恒问:“你觉得他有可能好好照顾我?”
宋凌沉默片刻,“他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原来比谢晏更能刺痛他的,是宋凌的话。
“宋尊者。”燕恒平静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判断的没有错,您和您道侣,当真是天造地设凤协鸾和的般配。您对他,还真是信任。”
宋凌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她是不信任谢晏,可他答应她的事,确实从来没有做不到过,他还当着她面发过心魔誓。就凭这,谁又能比得过他?
“你到底怎么了?”宋凌没忍住再问。
“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燕恒说。
宋凌第一次在一个脸上看见又冷静又恼怒的神情,她决定换个话题,“不说他了。你怎么和陆巡打起来,是他欺负你吗?”
“他怎么可能欺负我?”燕恒冷冷地说,“你也听到了,是他好心和我搭话,反而我一见他上来就打。”
如果收徒弟等同于要和他饶舌般聊来聊去,那宋凌就这辈子再也不想收徒了。
宋凌,“我知道你委屈。”陆巡不是好相处的人。
“委屈,我能有什么委屈?”燕恒说。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宋凌不会处理眼前场景,她相处得比较久的异性,譬如谢晏譬如镜月,都是进退得宜的性子。从来不会有人像燕恒,又冷又傲,让她无从搭话。
好在燕恒也发现她的无所适从,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勉强开口:“你真觉得我委屈吗?”
当然。宋凌看向他。
“那你和谢晏和离,和我结契。”
他在开什么玩笑?!
“你以前说,你师尊说过,你的道侣只能在谢晏那一脉和散修中选。我卑不足道,却也有化神境,应该够资格入赘你清雨峰。”
他一定是疯了。先不提他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