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光拿过绣篮和针线,时而给宝宝做件小衣,时而又停下看看,指间针线,灵活空气,暗香浮漾。
姬炀进来时看到,只忽然觉得,这烛黄的光线下她的身影竟是这样柔和温婉,他觉得怡然,然而在他近前一步,李神光看到他后,匆匆的将小衣放下,用那未完成的香袋压着。
李神光身子不显,她起来,要同姬炀见礼。
姬炀拉过她的手,阻止她多礼,拉着她坐下时,不经意看了一眼绣篮,李神光看到了,“呀”了一声,拉着他到一旁去坐下。
晚饭有一碟蜜汁火腿。
李神光看到,悄悄看了一眼姬炀。
春柔递箸给与她,李神光进食很慢,孕期胃口反反复复,今日却不是很想吃饭。姬炀并不恼她这一幅吃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的表情,反而在看她种种下表情下,有诸多感言。
放下漱口杯后,他便逐人出去。
春柔最后出去时,余光看到了李神光恹着一张脸,天子抚背安慰的情景。
幽暗的回廊里,春柔走在章华宫的小藏经阁廊下,不远处,那里仍有房屋闲置久了,持有的冷清和尘土味改牙舞爪飞过来,经过时间的沉封,这里似乎见不到曾经繁华的那一面了。
李神光命春芽煮茶,自己去更衣。
春芽跟在姬炀跟前煮菜。
待李神光换好衣物出来后,直接坐到了姬炀的旁边。
小室内,春芽见李宸妃入内后,便悄然告退。
李神光崇尚简,自怀孕后,她便不再用金玉贵饰装扮,听到她的脚步,姬炀回眸转身,李神光已然坐到他身侧。
他凝神看着她。
李神光垂首,给他倒了茶。
“你方才在做什么?”
李神光没有抬头,竖起耳朵,看似随意的说:“之前手里头落下来的,现在有时间捡着来绣绣玩意罢了。”
姬炀不拆穿她,觉得她有些可爱。
李神光见他没有一直问下去,悄悄的松了口气。
姬炀半夜醒来,殿中灯火灭了一半,李神光不在身边,但余丝丝缕缕的遗香。
坐起来略一思索,披衣下床来寻她。
月色霜雪如寒,照得人心凉凉的,走过一个屏障时,姬炀看到了李神光的背影,姿态婀娜多姿灵秀,走近一看,似一尊瓷观音。
隐约的陌生意令姬炀停步。
……
窗外秋风刮着落叶,不时拍打窗格,发出絮絮的声响。
屋内李神光将那未绣好的香袋压在绣篮最上边的一层。
李神光是极度内敛的少女,属于那一种别人踢一踢她,她就动一动之人,这里含盖着她的前半生鲁国宫时光,纵有情绪,也只是默默消化,从不向人发作。当然这里也不指别人欺负她,她不还击之事。
整个孕期,李神光像是染了寒热症,一时冷,一时热,忽而欢喜,忽而郁郁,在艰熬中见憔悴。
我是谁呀?
李神光素裹着一身中衣,面白的看着铜镜中那张美丽的脸。
这张脸看起来还这么小,人也小小的,却是一个孕育孩子的准母亲了。
姬炀为宽她心,让人将悟爱抱来陪她了。
屋内无声,但小孩的笑容有着抵御世间一切污垢的净化能力,特别是在悟爱幼幼的喊了一声姨姨时,李神光失爱动荡的心像是重重沉落地,她听了之后,有一瞬间心化下来。
她问姬炀,“若是她生得不听话,圣上还会喜欢她吗?”
在敏感的她看来,这个孩子得不到父亲的喜欢,就算是为宽她心将悟爱抱来,姬炀也从来不过问孩子一事,让她有些抑郁。一想到从小到大里,李神光的字典里被大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听话恭顺,只有听话恭顺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语言从小到大被灌输着长大,李神光一想到这句话就会热泪盈眶,圣上连看孩子都不看一眼,万一以后她不听话呢?
活了很久的姬炀显然没有想过少女会这样问,但他大概了解她的忧虑,安慰她,“神光为我孕育孩子,将来会是夏国的君,谁敢轻视他?”顿了下,“皇族子弟,恣意飞扬,朕的孩子不需要多听话,但他要明礼知事非,能为懂母亲疼的人,你为我孕育孩子,辛苦了。”
李神光垂首无言,抖着被咬得沁出血的唇瓣。
姬炀将她拥进怀里,沉沉的叹了一息。
萤萤烛火中,两道相拥在一起的影子被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在春柔看来,那个看似风流实则冷漠的天子竟然不那么冰冷苍白了。
或许他并非如她想的一样,那般无情,但这一刻,春柔真希望他是一个滥情的天子。
如果他是滥情,那他待内廷众人平等,个个无特殊,都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员而已。她的胸口在沉重后,又似乎升起些许不平和压抑,望着那在准备小儿衣物的李神光,春柔动了新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