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梦绕
润玉做了一个梦,大约是睡前谈话的缘故,梦里他便回到了他的冠礼那一日。
他的冠礼比起别人是晚了一年,表面是因举朝动荡的荆落松案件审理而延期,可其实只有他一个知道,是父亲不想那么早为他举办成丁礼。
在皇帝眼中,长子的冠礼既成之日,便是其始分取皇权之日。
润玉不幸探知了那残酷的事实真相后,曾一度起过轻生的念头。
后来,他也只是认命了。选择与这既定之命搏一搏,自此,行事便更是谨小慎微,在京都城这片权力场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梦中之事,是他的冠礼后,父亲位于那高座之上对他语重心长一番谆谆之言,末了,又提到他的婚事。
“加冠了,如今可算是成人知事了,也该考虑婚姻大事,司礼监选出来几个日子,你也看看,选一选,皇后的意思是……”
润玉坐于下手聆训,在这话题起头时便已攥紧了拳头,想起去年父亲提起婚事时,他直截了当以老师的离世拒绝。
彼时皇帝虽怒,也既作罢,润玉知道自己那一言定会惹得龙颜大怒的,可他,忍不住。
整整一年,皇帝提也没提他的婚事一句。
而眼下,借着冠礼此事再提,他很清楚婚事不只是要他成家这么简单,所谓成家立业,皇帝又怎会如此放心让他成婚,可背后到底还隐着什么谋划,他暂时还没弄清楚。
“父皇,觅儿还小,儿臣不急。”
“小什么小,女子及笄便可簪发为妇,你叫洛卿自己说说他女儿小不小了,这孩子真是,你娘在这年纪都生了你了。”
皇帝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教子语气,这做出来的父慈子孝的模样一下子刺中润玉心中疮疤,他胸口一阵气荡,冲口便道:“父皇,这段姻缘是老师促成,可如今老师尸骨未寒,况且再过几日是他的忌日,此时择选婚礼吉日极是不妥。”
皇帝面色大变,斥道:“两年了,怎么,你还想为荆落松守足全孝啊!朕才是你的老子!”
润玉离座叩首一拜,还未直起腰来说话,皇帝便掷下手中茶盏拍案怒道:“你给朕滚出去!”
润玉还想说什么,内侍总管沈道便颤巍巍的下来摇头阻止,拉着他出了金殿。
“大殿下万别再火上浇油了,洛大人还在里头呐,这时候什么也别说了,等陛下这气自然消解便罢,放心,奴才会劝着些陛下的。”
润玉气如斗牛,沈道险些拉不住他,忙给金殿外的屈不蔺使眼色,屈不蔺只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仍是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地。
沈道气得怒瞪屈不蔺一眼,拽着润玉胳膊不松手,只差叫人来拖住他走。
“玉儿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大是大非,守礼无错,这件事上,你说他怎么就如此固执,他是故意要气死朕才肯罢休。”
金殿上皇帝不知是为挽回颜面,还是在为儿子拒婚向亲家解释。
洛霖心头转了一圈忙道:“殿下尊师重道,这是好事,他也是很孝敬陛下的,陛下不该因这些细枝末节与殿下生了嫌隙。”
“婚姻大事怎是细枝末节,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倒好,看上哪家姑娘先去告诉他的老师,事无大小都是老师为首老师为要,我儿子的婚事,做决定权的是他荆落松!”
润玉立于殿外如遭雷击顿时僵立,他只觉头嗡嗡作响,金殿之上再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沈道在耳边叨叨劝些什么话更是不知道,只余皇帝那几句话如锥刻在他脑袋里。
这番在旁人听来看似气话,却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很多事情串在一起也能说的通了,他感到不可置信,身上气力一下子被抽干似的任由沈道将他拉走,心口一时冰剐一时火炙的难以承受。
为百官敬重的老师为何在他冠礼之前遭诬陷入狱最终殒命,荆公何罪?罪在与大殿下润玉师生亲厚情同父子,虽身不在中书,威望却胜过百官之首中书令,他日定会成为沄王分权夺位的最大臂助,皇帝如何会允他活命。
荆落松与沄王的成丁礼,只能留下一个。
那这场皇帝最初不答应、后来却急着促成的婚事背后,也必定是暗藏谋算了。
“事无大小都是老师为首老师为要,我儿子的婚事,做决定权的是他荆落松!
老师为首老师为要!
做决定权的是他荆落松!”
梦里,父亲的面孔扭曲着扩大了数倍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几句话,润玉惊出一身冷汗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他慢慢坐起身来,脑海中梦境依然清晰,呆坐一会才抚着手心回神,一旁灯烛早已燃尽,帐外透着微微亮光。
天快亮了,他伸了个懒腰回头看,锦觅依旧睡得恬静安稳,梦中大概在吃什么美食吧,一脸满足的不时咂一下嘴巴。
他笑了笑,俯身轻轻给她盖好蹬开的被子,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今日实在想有她陪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