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莫说白首(下)
“你说我是你的什么呢?”锦觅眼神从润玉脸上掠过,侧了侧身子看向别处,这话是在问他,又何尝不是自问,让她心乱如麻不想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那不如早些决断。
“我的心我的肝我无法失去的至宝我一生至爱。”润玉急于剖白,不想再说一句气话,也不想再开一句玩笑了。
“是吗?可你说的这些其实什么都不是。”锦觅呼口气笑起来,她这一笑,润玉那认真的语句倒显得轻浮了,“润玉,轻易莫许白首约,日子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日日一月月过的,一生很长啊,走到白首的路还有很远很远。你总说让我做回我自己,做这沄王妃,可是我感觉在你身边寻不到空隙,无法参与你的生命,比起西则院另外那些人只多了这么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实质还和她们没区别啊,甚至不如……不如你同阿音的亲密和信任,你什么都没打算告诉我。”
她叙述的平静,可一句句却如锥刻在润玉心上,他哪里是不说,他是不敢说,他的生命崎岖坎坷,他怎舍得让她参与进那些还未来得及修缮平整的部分。
润玉只得不得又插科打诨道:“你知道阿音偷偷跑来京都的事了?我不跟你说是怕你担心她而做什么冲动的事,我同你爹爹说了的,”他尽量笑得漫不经心,“我们里应外合把阿音救出来的,已经送她回江南了。”
“什么叫……”锦觅果然差点发飙,忍了忍道:“我现在还会做什么冲动的事?你别以偏概全,我说的只这一件事吗?有很多很多事,你就是把我排斥在外!就说你生辰吧,为何从不同我说?只有老师一家才有资格为你庆贺生辰是吗?”
锦觅恍然觉得这句话问的很不对味,原来是在意这个吗?阿音知道她却不知,不不,她怎会是如此肤浅且无理取闹之人,她偷瞄一眼润玉,却发现他没注意到她的心虚,大约是自己问题太多将他镇住了。
润玉垂下眼睑,一时间无所适从的尴尬由心而起,苦涩蔓延开来,他摇头,道:“我只是习惯了,不敢心生期待,就像……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今日才问。”
锦觅顿时怔怔哑口,润玉却微微一笑道:“觅儿,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你从前问,我定是会躲闪的吧,嗯……我大概从没有庆贺过生辰吧,更小的时候不记得了,四岁以后的六月初一,映像最深的就是新麦农祭,每年新麦节陛下都要提前准备农祭,是以没人记得我的生辰。”
原来是一年恰好过半的那一日啊,新麦农祭,年中最大的祭祀,自然是很受重视的,也难怪他的生辰会被忽视,可是他是长子呀,陛下作为父亲也会不记得?锦觅道:“就算陛下不记得,那也……也不能全然如同平日一样过啊。”
润玉涩口,如鲠在喉,该如何解释呢,他噎了半晌才道:“我听说我娘是因生我落下一身病而早逝,自被养去废后宫中,我始终觉得自己不同他人,理应是形影相吊,被忘记没什么不正常。后来啊,老师告诉我出生不是罪孽,是希望,每年生辰也只是师母做一些我喜欢吃的菜,和老师对坐、不论尊卑长幼的畅谈一夜,如此简单而已。”
所以老师逝后他就更沉寂了?锦觅想起润玉说过老师就是为了他能冠成身正才选择赴死的。
不加冠不成人,尤其他是皇子,冠礼若不成,不说别的,一辈子连腰杆都要挺不起的。她觉得惭愧,彼时润玉的冠礼没办成,她内心竟是庆幸,只想着婚期指不定可以因此推后,后来也全在纠结这个问题,全然没注意过他第二年再补的冠礼是取的什么日子。
此时想起,也只记得那日燥热的骄阳晒得她头昏脑胀的,她因婚礼逼近心情不好,昏昏沉沉跟在父亲身后等着润玉从御书房出来送他贺礼,想必那个夏阳酷暑的日子,正是六月初一他的生辰日吧。
“我当时送的什么?”锦觅一时起意说出这句话,说出来才发觉自己好像问的没头没脑,正要解释,不想润玉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一本书。”润玉显然是失望的,哑然失笑,“你果然不记得了?可见没用心。”
什么书,锦觅忽然福至心灵想到润玉寝居床侧常看的那本《大学》,上面还有父亲的字迹,当日天热,她在父亲的班房等候时随便抽的一本书来扇风用的便是……这本?
可是怎么会成为礼物到润玉手上的?她准备的礼物呢?锦觅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尬然一笑,“一本破书,干嘛如此宝贝,不至于从没收过礼物吧。”啊,这么多年她好像也从没有正经送过他什么东西吧,锦觅觉得更尴尬了。
“你说呢。”润玉望着她,好气又好笑的。
锦觅猛地想到,一个皇子从未做过生辰宴,为何没人觉得奇怪呢,况且近两年陛下热心求仙问道,农祭的事情都交给她的父亲去主持,如此闲着也是一丝一毫没想起过这个长子的生辰吗?那他每年是如何坦然在万寿节接受儿子恭贺的。
不对,是有哪里不对。
“好,行吧。那来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