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1 / 3)

卯时,张良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绮凌见的画面。

一艘船从黑暗中缓缓驶来:它被满船烛火照得仿佛行走在海面上的光,一颗颗夜明珠跟不要钱一样挂在船外,无数船桨拍打海面的巨响更是扰乱了海浪自成一派的声音。

它载着贪欲而去,又载着恶欲而归。

张良垂眸望向仍在熟睡的绮凌,心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毫无防备的绮凌倚着张良的肩睡了一宿,双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襟,跟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似的。那双紫眸在睁开时纯净无暇,最上等的紫玉也比不上她的通透,暗示着她还没有染上这个世界半点污浊。

半晌,他轻轻叹口气,自言自语着“别恨我。”摇醒了绮凌。

他要将她拉入这场棋局。

绮凌正再跟闺蜜做甜点就被叫醒,自是有点不开心。拨开放在肩上的手,她感到海上出现强光,刺眼得很,便又转身把自己埋住,挑了个合适的角度,准备继续睡觉。

就是靠着的东西忽然僵硬起来,不由贴着埋首的地方嘟囔:“别吵我,困。”

然后她被猛然拽起来,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阿凌姑娘,人来了。”

“什么,在哪里?”绮凌瞬间睁眼,晃晃头驱走猝然醒来的不适感,向下望去,看到了靠岸的蜃楼。

“这是……蜃楼吗!”绮凌问道。后面轻声“嗯”了一下,接道:“阿凌姑娘不是想看人吗,正好到了。”

“这么远又没有望远镜,你是在考验我的视力吗?”绮凌啧了一声,努力眯眼分辨着。

哎,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不太相同啊!不应该是面对面聊天吗?这隔着八丈远,一会儿再有个晨雾,她看个鬼啊!

刚想转头质问张良,她就看见数名白衣少年手持烛灯,以整齐的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下蜃楼。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沉重的步伐和时而踉跄的身影令绮凌的心都抽痛起来。

她仿佛还听见了少年人压抑的抽泣声与鞭子抽打身体的声音。

有少年抬头望向这边,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都不是“救救我了”,而是“什么时候才能死掉。”

她不由攥紧了身后人的衣袖,似乎想从中吸取点看下去的勇气。

本应白衣加身,飘飘欲仙的少年们此刻死气沉沉,脚上若隐若现的镣铐昭示着他们并未逃脱的厄运。

是了,仙山一行云中君并未寻得长生不老药。然而船体惨遭蛟鱼袭击。猛烈的冲击致使近一半的童男童女不幸坠海。可死里逃生的献祭者竟被告知他们依旧不能回到父母身边,而是等待蜃楼重新加固后再次前往仙山。

蛟鱼张开血盆大口吞人入腹的场景历历在目,被吓到的孩子哭着闹着要回家得来的是被一把推入海中。

他们中最年轻的方过总角,最年长的不过二八。活泼爱笑的年纪回到岸上却变成了冰冷无话的木偶。

倒是省了看管者的心。

反正缺了少了的人总会被补上,他们只需保证没有大规模的暴动或逃亡就好。

张良看完最后一名白衣少年下船方开口:“阿凌姑娘想必了解,他们是嬴政拨给云中君的童男童女,用于服侍海上的仙人。登船时四人一行的队伍走了快大半个时辰,下船时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他们之中最年长的都未及笄或及冠就要被迫去所谓的仙山,满足嬴政的贪心私利。”

“这些人在阿凌姑娘看来也许是小数不足挂齿,可我们所处的是战乱年代,嬴政统一天下才三年,六国尸骨未寒,无辜者坟头草都不高,各郡的城墙甚至尚未修缮完毕,便又要进攻百越。阿凌姑娘觉得此时有多少人愿意生孩子?又有多少人愿意养孩子?又有多少人能养活孩子?”

“据说这些回来的孩子仍不能见他们的家人,因为仙丹并没拿到,他们还要被拘禁等待第二次远航。阿凌姑娘曾说你在后世尚未及笄,那想必能跟他们一样体会到年少便与亲人分离,与故乡分离的痛吧……再也没有家中热腾腾的饭菜,再也没有一针一线挑烛缝补的衣裳,再也偷摘不到院前的果树,再也摸不到院中的一砖一瓦,再也望不到头顶的蓝天白云。”

“别说了。”

“再也没有青石小巷的嬉笑怒骂,再也没有墙头市尾的互诉衷肠,再也没有爬树跳墙的担心责备,再也没有功成名就的欢呼赞扬。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再也没有游子回家时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风寒体虚时的关切陪伴,再也没有无聊烦闷时的刻意扮傻。再也没有”

“我叫你别说了!”

绮凌甩开张良护着的手,猛然站起,一双带有红丝的紫眸怒视着张良。

她愕然地发现张良望向她双眼也带着血丝,悲戚中带着释然。

“阿凌姑娘也懂得对不对。”他轻声说道:“类似的事情他嬴政干过千千万,赋税徭役,连年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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