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止得体、不俗的,也有像她一般穿得破破烂烂,站得歪歪扭扭,看上去不拘小节的。
许晚听着那最前方负责招工的管事,一会说着:“你,到门后面等着。”一会又说,“你都这么老了,还来应招,也不怕死在做工上,赶紧走。”一会还说,“就你这连问你名字都答不上来,能认识什么字?”
许晚逐渐地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等轮到许晚,管事先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打扮粗鄙、形容凌乱,颇为嫌恶地摇了摇头。但还是照例地询问她,“姓名、年岁、籍贯,以及认识几个字,会做些什么?”
许晚想了想,还算坦诚地回答:“小女子姓许名晚,小字姗姗。今年十五,方才及笄。家乡凉州,因灾荒逃难至此。认得字千百来个,尚算过得去。会做的事情不多,但基本的洒扫、端茶递水还是可以的。”
许晚想,光就自己认识得常用汉字三千五百个,再加上后来大学积攒的一些古文、杂字、异体字,怎么也该远胜于这些普通的应招者才是。
她自信地说完,管事更是怪异地看她,迟疑了半晌后,意味不明地又道:“你,门后等着吧。”
许晚就兴高采烈地踏入袁府的后门。
袁府后门之宽敞也是优于别的寻常人家的。跨进去,迎面可见一座四方的院子,院子廊庑环绕,廊庑通过院子蔓延进更深的宅邸。廊庑内的梁柱彩漆描金,檐下的灯笼丝绢制成。廊庑之外,满眼的葳蕤花木。
青翠的竹,鲜艳的海棠,低矮的南天竹,火红的石楠花。
就连偶尔途径的侍女也皆是穿着明艳柔软的衣衫,淡淡的粉绿色,袖口与裙摆还绣着栩栩如生的君子兰。
她们衣着得体、发髻整齐,妆容淡雅而精致,看得让许晚实在是羡慕。
许晚无所事事地痴站了好一会,才等来那管事先掌眼过大多数的应招者,初筛选出一批人,开始在他们这一批人中再进一步筛选。
管事的又问了她们家里之前做的事务,家里还有什么人。有的人务农,有的人经商,也有的人家道中落。许晚则言,她父亲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后天灾人祸,凉州动乱,家破人亡,现下家里只余她一个。
她说完不忘在心里对自己远在未来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致歉。
那些家里有伤病者,又有些家道中落的再次被逐了出去。挑挑选选,到最后只剩下男四人、女四人。
所幸,许晚还在。
最后一番考量,那管事的又问:“诸位在家里都读些什么书?”
有人答:“《诗经》。”
有人答:“《论语》。”
还有人答:“不读什么书,只是认识些字。”
许晚的答案是:“粗略地都读过一些,算不上记得,但偶尔也能背上一两句。”
“那你们就每人背一句诗吧,不求逐字逐句都对,只要背出来就行。”管事的听完又道。
那看《诗经》的背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看《论语》的背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那不怎么看书的,只支吾着说:“我不会背诗,只粗略地听别人唱过一两句,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许晚:“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
许晚此言一出,那管事的立马面色严肃起来,厉声责备道:“胡言乱语什么?好好的女郎在家不思相夫教子之道,竟读些叛逆决绝的诗句。若是让你去伺候主子、夫人们,你教坏了夫人当如何是好?”
“你,可以回去了。”管事的指着许晚道。
许晚闻言呆了呆,而后反应过来,自己这首《白头吟》虽然在未来常备拿来吟诵,但是在封建的古代未必受大户人家喜爱。毕竟大户人家的家主都是三妻四妾的。正像管事的所说,如果她教坏了家里没主见的夫人们怎么办。
许晚当即改口,“其实我也会背别的诗,比如‘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许晚背着背着,觉得寓意还是不太好,立马又换,“不对,还有,‘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许晚一时竟想不起任何古代男女情投意合之作。
她懊恼地垂下头去,知道自己已是失了机会,无奈地只好认命,正想与那管事的拱手,道一声,“我这就走。”
忽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满含笑意地响起:“陈妪,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趣,既是选侍女、仆役,我可否趁机给自己也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