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道,“……难怪你的头发都变白了。”
伍员没理会她的挑衅,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兄妹二人在两轩之外的一户人家借到了两只木碗,正好看见专诸提着一桶清水回来。
专诸看到两人,显然是愣了一下,虽然突然松开了手中拎着的水桶,拔腿向家跑去。
伍宁不解地看着在地上滚动起来的水桶,以及洒了一地的清水:“哥,专诸怎么了?”
伍员没有说话,弯腰从地上捡起水桶。拉着幺妹的手向渔屋走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向前一步,挡在伍宁身前。这没能阻止她听到屋中传出来的男人悲凉的哭声。
……
过了不知道多久,哭声变成了呜咽,最后逐渐消失在江风之中。专诸从屋中走了出来,有些魂不守舍地对守在门外的伍员说:“我愿为公子刺杀吴王,请公子切记要遵守与我的约定。”
“专诸……”伍宁从伍员身后探出头。
前后通风的渔屋中光线暗沉,在愈发明亮的日光的对比之下,更加显得有些阴惨。她看见那片灰蒙蒙的景象之中,有一条垂悬下来的黑色的影子,在江风的吹拂之下,微微地、微微地晃着。
“!”
“先前母亲在堂,不敢轻以生死相许。如今,诸无有顾虑。此身……可替公子而死。”专诸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了。
伍宁这一次真正目睹了生死。
前有专诸投江明志,后有潥游羞愤自尽,但他们最终都选择了回心转意。伍宁相信,即使是生于乱世,人们对于活下来这件事依然心存信念和理想。
她没有想到,第一次亲眼见到自我了断,竟是在这样的因果之中,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专母这么做,是为了让专诸不再有所顾忌吗?
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这些古人的脑瓜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她不了解。
但最令她感到惶惑不安的,是伍员脸上那个早有预料一般的表情。
她忽然想到,或许从专母让专诸去打水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了。但他没有阻止——他一定是觉得,与其留下一个后顾之忧,还不如索性放任她自绝性命。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了。
“哥……”伍宁松开了与他牵在一起的手。“专诸的母亲……自缢了。”
“嗯,我知道。”
风轻云淡,好似事不关己。
“是为了成全专诸?还是为了……成全你?”
“表因是为了让专诸无所牵挂。但根因在我。”
轻描淡写,没有推诿,但也没有愧疚。
“今后是不是还有更多人会因为你的选择死去?”
“是的,今后还会有很多人因我而死。阿宁,你可以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你也可以觉得我做的不对。但……我是绝对不会停手的。”
那声音被江风打乱,听不出轻重,但让人心慌。
伍宁觉得自己被那些气流堵得喘不上气,一路走来的种种飞快地从她脑中闪过,后背流下一串冷汗。
她突然后退了几步,转身奔跑了起来。试图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甩在身后。试图远离那个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孤魂野鬼。
微凉的空气猛地灌进肺里。
一通乱跑之后,她看到了站在远处的一袭红色影子,那条影子像是炽烈的火焰一样在她的视网膜上跳跃。
“阿宁。”鬼面相师远远地向她挥了挥手。
她跑了上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被离!巡视已经结束了?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巡视完了,”被离说,“不过我也才刚刚到,没有等太久。你呢?你的事也办完了?”
“嗯……”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被离蹲了下来,仰头看向面前的女孩。
伍宁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这张鬼面具。漆墨细腻,纹路鲜明,像是原本就长在上面的一样。
“发生了一些……讨厌的事。”伍宁本想掩饰过去的,但面对那张鬼面,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话。说出来之后,又有些后悔。她害怕被追问。
万幸他似乎看出她的为难,没有追究,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摊在手心:“送你一件小物什,会不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那修长宽大的掌心之中,躺着一枚白玉的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