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空气吸入肺中
稀薄的普鲁士蓝里充溢着
给高挑女子画像时在裙角揉进的
货真价实的金箔
多年前山村很穷很哑时
发生的一桩凶杀案
那蓝外套被害的傻子
哭瞎他做下人的老母亲的
有村人曾目睹死后他在这时辰
从山上的坑洼街道滑滑梯一样
无忧无虑地滑下来
为了赶上集市
那山沟来的野兔慌慌张张
为卖掉自己那一窝灰色小崽子它穿起了褂子
操着不熟练的本地口音和人攀谈
若要同它做交易
须赶在天露出鱼肚白前交货
长在墓前曾被砍来烧火的消瘦树木
踮着脚蹦跳来出售它春天里唯一一个嫩芽
无须摆出这副讶异表情树也会被邻近的死亡感动
那早已死在战乱的拉二胡的
一步一颠地笑吟吟颠着他
盲了的墨镜没变的二胡
若要赏他记得用纸钱不用铜钱
灰扑扑的兵士从黄包车下来
扶着那簪花的搽胭脂的舞女笑着什么听不清
一颗子弹将他们两人穿在了一起
害痨病死的红肚兜孩子从未得到糖葫芦他
又在闹着爷爷而他那终于下去陪他的爷爷
心里大约也暖融融的罢若他还能听见的话
自然最可看的还是那一群早死的青年人既有男也有女的
在端午河里那条锦绣的大船里一同翻覆的
连他们节日服装和黑头发都水淋淋的
他们靠在一起窃笑着用学堂里的语言交谈着
可悲可叹啊在阴间游荡太久
连嗓音也渐向狐狸耗子趋近了
你要问他们有什么商品可供出售
那自然是提前在生死簿上勾销的花也花不完的寿数
再也不用听家中高堂的教诲先生的训诫
早在几十年前他们就告别自家朱门徘徊
抛开了时间抛开了朝代抛开了衣着入时
永远年轻地在这清晨的鬼市里游逛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