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桑诗半梦半醒间,看到鬼灯仍旧保持着她入睡前的姿势端坐在窗边。
只是那双眼睛却将目光从窗外移到了她身上。
这双眼睛……她果然在哪里见过他吧。
鬼灯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桑诗已经醒来,他呆呆的注视着散落在枕间的漆黑长发,有些手足无措。
桑诗被鬼灯看的越来越清醒,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后,她打算起来好好地审问审问这位地狱辅佐官大人。只是刚有一些动作,就被屋外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
鬼灯回过神来,迅速警觉起来,在听到桑诗几近于无的脚步声后,他的耳廓不由自主的泛红。
她看到了吗?她看见我在看她了吗?
桑诗蹑手蹑脚的来到鬼灯身边,探着头从睡前留下换气的窗缝中向下看去。
惨淡的月光下,熙熙攘攘的人头拥挤着,像是即将枯萎树干上附着的虫卵,密集却悄无声息。他们一个个仰着头,黑暗中五官模糊撑一团,但眼中贪婪嗜血的光芒却亮的刺眼。
桑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立野水仙站在人群最中间,手中捧着的蜡烛在夜风下摇晃,那双哭肿的眼睛没了白日的楚楚可怜,含着满满的恨与怨。
“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似乎完全不怕吵醒楼上的两人。
桑诗和鬼灯对视一眼,看向了桌上的熏香。
她就说这么个破地方怎么可能这么风雅弄个熏香,感情是加料了啊。只是可惜,在场的一个是丧尸,一个是鬼神,这个东西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啊。
转头再看向楼下时,他们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一个个幽灵似的鱼贯而入,向着楼上而来。
桑诗想了一下,凑到鬼灯耳边正想说什么,他却反应很大猛的弹开,幸好他灵活的很,才没有发出声音。
桑诗脸上挂满了问号,她完全不理解鬼灯在想什么,但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了,她再次凑近鬼灯,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们将计就计你,装昏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竭力克制着身体的反应,鬼灯冷着脸点了点头。
再次蹑手蹑脚的回到床上,桑诗闭上眼假装自己中招昏迷。
轻薄的纸门发出微弱的声音,屋内平静的空气被一道道风打破。
桑诗感觉自己被人放在了担架上,抬出了房间,而一旁趴在桌上装晕的鬼灯却被忽视的彻彻底底。
夜风微寒,山间的路并不平整,偶尔的颠簸让昏昏欲睡的桑诗清醒过来。她能感受到很多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所以完全不敢睁眼。
摇晃了差不多半小时,担架终于被放下。
两个高大的女人将桑诗架起,放置在了一个木质圆台的中央。
“巫女大人,这是最后一个了。”立野水仙虔诚的跪在一身黑袍面容苍老的巫女身前。
巫女点头,其他的人便围着圆台四散开来,双膝跪地,双手交叉于胸前,深深的低下头。
悄无声息跟在众人身后的鬼灯皱眉看着眼前荒诞而诡异的场景。
巫女干枯老树皮的手摇晃着金色的铃铛,嘴中念念有词。
桑诗仔细听了一下,说的啥也不是,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无意义发音,这所谓的巫女铁定是个骗子。
可其他人不这样觉得的,他们深埋头颅,恨不得让自己低到尘埃中去,好让神明得知自己的虔诚。
绕着木质台子又唱又跳了几圈,巫女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点火。”
一声令下,立野水仙起身,毫不犹豫的将燃烧的蜡烛扔到了木台边上的柴火中。这些上好的木柴在白天被精心的用阳光晒了一天,霎那间便燃起了熊熊火光,赤红跳动的焰色将趴在其中的身影掩埋。
点完火的后,立野水仙面上冰冷决绝的神色立马消失殆尽,她哀哀戚戚的跪下,双手掩面痛哭出声。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羽中贵子站在她身旁,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肩上,也是一脸挣扎痛苦的表情。“她会原谅我们的,她救了我们整个村子,她是那么好的人,她会原谅我们的……”
“你们好大的脸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野水仙和羽中贵子难以遏制的打了个冷颤,所有人都惊恐的望向被火焰包围的木台。
一人高的火焰吞噬着整个木台,按道理来说没人能在其中活下来。可奇迹发生了,火光中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角,却伤不了他分毫。
桑诗扶着鬼灯的手臂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烈火全都被地狱辅佐官隔绝在他身前,伤不了她分毫。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们,又怎么会原谅你们?”
“你你你……”巫女佝偻的身躯如同风中落叶簌簌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