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小小地咀嚼,没抬眼看他。
柏乐逸失笑,长腿一折,坐到旁边的凳架上,朝她晃了晃手机,说:“这波算他冤枉。”
米旋儿又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清透的眼睛。
眸子里带上几分好奇:“你不讨厌他?”
独处的时间里,她已经通过阅读智识,了解了严灵把罗彦哲倒霉的事当做乐子,分享给自家老板的原因。
原来,柏乐逸曾经跟罗彦哲高中是同班同学。
两人关系很不错,后来又去国外同一所大学读同一个专业——甚至在柏乐逸转专业前,他俩还是M大经管系的两大风云才子。
是被无数人艳羡、憧憬、以及写小故事的双男主。
然而,在柏乐逸铁了心要转专业起,事情就出现了变化。
柏乐逸和他爸的矛盾,进入了最激烈的时期。父子见天互撕。一个又凶又暴,另一个字字呛人。
但他俩撕半天,都撕不到点上。
柏泽厚是懵懂,不明白他曾经疼爱得要死、跟他关系也很亲密的儿子,是吃错什么药了。
他隐约猜到点什么,但那个问题是他不敢碰的;他都不敢碰,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柏乐逸,又怎么问得出口?
于是父子俩兜着圈子比划,彼此都伤得够呛,还要朝对方大放嘲讽,笑着问你是不是该哭了?
这场父子困境,看似棋逢对手,实际上,柏乐逸处在下风。
因为跟他爸比,他年轻、稚嫩、敏感、单纯,容易受重伤,还没什么钱。
一旦老柏要经济制裁他,他就够呛的。
虽然可以转头找他妈要,但那样就很窝囊。
明明错的人是他爸,而且也是父子间在干仗,结果自己转头去拖老妈卷入战斗,这算什么事?
——总之,那一阵日子特别难过,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
然而,没想到,跟他关系最好的罗彦哲,却二话不说就站到了柏泽厚那边。
他不但跟柏泽厚通风报信,还亲自去挡柏乐逸去学表演的路。
甚至不惜对柏乐逸说:“你不是那块料!你天生是做经管的,你的责任也是经管!别犟了,跟我回去,别给大家添堵!”
——柏乐逸曾经对人性狠狠失望过一次。
就是在小时候,第一次从家里佣人们口中,听说他爸花边新闻的流言时。
传言的人们,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在他面前的言行,就收敛得不到位。
于是,小小的柏乐逸一夜之间,不但感受到父亲形象的濒临崩塌、父母关系的可能破裂、自己温暖的家也濒临消失的惊悚联想,他还亲眼目睹周围这些、自己日常也当做亲人的伯叔婶姨,在笑着说那些残忍的流言时,脸上浮现的刻薄表情。
原来都是假的。
他分辨不清,把他们视作朝夕相处的亲人;他们却只当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是可以随意糊弄欺骗、也可以肆意嘲笑的“他者”。
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
罗彦哲是个例外。
因为类似的资质,相同的兴趣,以及男生们对同龄同性朋友的别样欣赏。
然而,没想到,这段友谊破裂得这么快。
那时,年轻的柏乐逸,看着这个自己好不容易再次愿意交出信任、当异姓亲人看待的人,脑中回味着他说的那些话,顿感自己被连连背刺,且刀刀扎心,难过极了。
他心灰意冷,寒气森森说:“滚开。”
从此,他跟罗彦哲断了交情,也完全打消了跟任何人深交的念头。
虽然后来,两人总免不了在某些领域产生交集,罗彦哲也尝试过要和他修复关系。
但柏乐逸每次都远远避开了。
此外,他也挺乐意听到对方倒霉的。
只可惜罗彦哲之前一路顺风顺水,没怎么倒过霉;所以,柏乐逸也没想到,今天真看到他倒了霉,自己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除了米旋儿刚才,气呼呼说的那句“我不会理他!”。
回想起来还挺快乐。
但现在,小姑娘问他,“你不讨厌他?”,却让他微微顿了一下。
曾经被背叛和伤害的感触,犹如细雪落肩——时过境迁,多冷倒不觉得,但也不舒服。
时不时还会被几粒冰渣子,激得烦躁。
但看着小姑娘满眼认真辨别他表情的模样,柏乐逸却心下宁静。
随即,懒洋洋笑起来,说:“他也配!”
她的神通,大概已经把他和罗彦哲那点破事摸清了。
他不介意,似笑非笑地说:“他也就是傻点,笨点,脑残点;两个选项里,总选错的那个;拖人后腿,还欠扁,但,还犯不着我讨厌——你确定不理他?”
球又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