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远处,坐着柏乐逸。
单人沙发是他特地搬过来的,之前它放在离床远远的落地窗边;现在,它就像剧里,那些医院的陪床椅那么近。
柏乐逸靠在沙发椅背上。
随意支着的长腿上,膝头跟手指配合,翻开一本书。
但他却就着低头阅读的姿势,在……打瞌睡。
米旋儿蓄势要喷出喉咙的小心脏,“咕咚”一声滑了回去。
刚才“唰!”地紧绷的全身,现在像煮熟的面条般,松软下来。
她不怕了。还立刻有了心情,欣赏近在眼前的美景。
话说,小逸的睫毛真长啊……
他头低低地垂着,这样的死亡角度,竟也美得高不可攀的样子……
忽然,柏乐逸指尖点着的书页一松,书差点掉。
他同时就侧过头,醒过来,抓紧书页,下意识转过几分迷蒙的目光,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触。
柏乐逸呆了两息,似在回魂。星点眸光在米旋儿脸上轻点滑过,再游回原处,和她眼神相交。
重新看回来的眸色里,带上了神智,还有几不可察的一点温柔:“做噩梦了?”
米旋儿在这深邃绵长的眸光里呆了呆,点点头。
柏乐逸的眼神有点凝滞,似乎在为她的肯定答复感到遗憾。
他往前倾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生疏,却足够温暖:“梦到什么了?”
米旋儿在他干燥又温暖的掌心里,觉得空气中,充满了密实的支撑和保护。
她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温声说:“不记得了。”顿了顿,又说,“没关系。”
以前做噩梦,醒来后,梦里的恐怖情景历历在目。
而那时,周围还一片漆黑,让她从梦里怕到梦外。
她总是绷紧全身,不敢睁眼,就这样撑到天亮。
现在,虽然每晚还会是下意识地惊醒一两次,但已经不常做很吓人的噩梦;醒来后,一眼就能看到对面熟睡的柏乐逸,她也会立刻心安,并在下一个转瞬间睡着。
因为接续梦境后,基本就会安心进入深睡阶段。先前做过的噩梦,也会被大脑及时清理掉,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睡眠虽然还比不上传说中的“一觉到天亮”,但比起过去,已经好得不能再好。
今天特殊些。
她一早上就在对自己说,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自己也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而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神官。
所谓的“忌日”,不过是凡人硬添的印记而已。
这个日子,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但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过得跟以往不一样。
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放松入睡前,心里还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发出了恐怖的暗示,说:今晚不会做一串超级大噩梦吧?
大概是这句暗示种进了脑子里。
这才让她大半夜一下子惊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醒得透。
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睛后,她能看到比以往更让人安心千百倍的景象——她的解语草爱徒,正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房间里开着不刺眼,但也不算暗的照明,让她醒来看到的不是森幽的暗夜,而是光彩通明的一切。
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噩梦后续。
解语草先生甚至还温和地过问她的梦,十分关怀柔和的眉眼,瞬间溶解了她噩梦后,必然陷入的孤立无助。
……应该说,他这一问,似乎把今天之前,所有她在深夜体会到的孤独,都溶解了大半。
她小声问:“你陪我?”
柏乐逸顿了顿,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似乎在思考这事怎么说才能让人不太有压力。
然后他似不经意道:“正好睡不着,陪你一会儿。”
米旋儿眨眨眼睛。
明明坐着就睡着了,什么叫“睡不着”?
这应该是在安慰她吧?
她难得一眼看穿某个人曲里拐弯的心思,可这谜底,又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感动和温暖袭来。
米旋儿的眼眶不听话地红了,积起两圈酸溜溜热腾腾的水汽。
在她小时候,周辰也偶尔在夜里陪她。
但前提是,她那时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而且做了连周辰投射出去看完,都觉得可怕的梦。
她醒来哭得抽抽搭搭,周辰实在不忍心,才会任她扑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
哭得特别厉害的时候,他会格外开恩,张开胳膊抱住她,用他爱穿的古人大袖子盖在她身上,柔声哄说:“师父陪你,不怕!”
但那些陪伴的后续,都是等她抽噎着睡着,再次睁眼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又只剩下一个人。
她眼圈一红,柏乐逸就有点慌,也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