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坚决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振振有辞道:“说得就跟谁没受过伤似的。高明他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家里家外全靠我。经常干活的,哪能不受点小伤?难道次次都要去看大夫?那日子还过不过了?挣来的银子全送给医馆好了!”
话落,她翻了个大白眼,继续道:“一点小事,偏你大惊小怪的。没有小姐命,却有小姐病。你那么有本事,当初怎么不嫁到高门大户去?若是去了大户人家,别说烫伤,就是手上蹭破一丝油皮,伺候你的下人都要被打得稀烂!”
阿真还没说话,秦高明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以往妻子从不跟母亲起争执,每回都主动认错。这次她俩争起来,秦高明才发现两个女人竟比两百只鸭子还要吵。
“好了!我还等着帕子用呢!”
儿子板起了脸,秦氏赶紧住嘴,自己去拿了一条帕子过来,用不疼的左手给儿子擦拭。
秦高明嫌她动作太笨拙,偏头躲开,命令阿真:“你来。”
阿真没说话,只是冲他举起了自己裹着布条的左手。
秦高明一看,顿时歇了这心思,一把夺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两下,然后坐下来继续吃饭。
他食量大,吃饭是他的头等大事,拿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秦氏一看,生怕再晚一点自己就没得吃了,于是赶紧坐下来。
刚才她想扇阿真,用的是右手,虽然不红也不肿,但骨头是真的疼。她看了看闲着的阿真,命令道:“我手不利索,你过来给我喂饭,否则你就是不孝!”
阿真笑了。心想这老太婆没病也没瘫,这就要人给喂饭了?
阿真缓缓道:“我又不想挣孝媳的名声,你只管出去宣扬我不孝。我这么不孝,为什么你们家还是娶了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呀!有时候,要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当初努力过了吗?这么多年,彩礼一直都是这个价格,但凡你们多努力一点,能给出比旁人更高的彩礼,就不必娶我,能娶个更好的儿媳妇了。”
秦氏母子俩被说得齐齐一怔。
确实,当年家里穷,拿不出更高的彩礼。媒人介绍的那些人里面,阿真属于最好的选择,老实勤快,性情温顺。
秦氏回过神,猛地一拍大腿:“我们这是上当了呀!”
儿媳哪里老实温顺了?一张小嘴叭叭的,仿佛要将这些年没说的话全给补上似的。
她没留神,用了右手,疼得直哆嗦。
阿真见状笑得更加灿烂了:“还要我喂你不?我倒是会喂饭,就是手疼,万一喂到你的鼻孔里……”
“不了不了。”秦氏瞪了她一眼,然后用左手吃饭。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好歹吃进嘴里了。
秦高明边吃饭边看了阿真一眼。阿真的牙尖嘴利,让他觉得很新奇。之前本就对阿真起了一丝兴趣,这下更浓了。
秦高明收回视线,见母亲不好夹菜,于是端起盘子,拔了一小半的烧鸡和一些素菜,放进秦氏碗里,直把碗堆得冒尖。
“够了够了,你吃,不用管我。”儿子如此孝顺,秦氏被儿媳气坏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好转。
秦高明把剩下的菜全倒进自己的碗里,幸好他惯常使用的是大碗,倒也装得下,然后拌一拌,大口大口吃起来,不断发出咀嚼食物的吧唧声。
他吃相粗鲁,声音难听,阿真很嫌弃,不想继续坐下去了,起身就要回屋。
秦氏赶忙叫住她:“回屋做甚,屋里有蛋等着你孵?别走,等下你还要洗碗,现在你先去收拾床铺,一会儿我和高明都要午睡的。”
就在昨天,母子俩刚想出一个新点子,可以给秦高明的孝子名头增砖添瓦的好点子。
时值初秋,蚊子渐渐多了起来。秦高明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为了让母亲在睡觉时不受蚊虫的叮咬,于是舍身伺蚊。
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地还没人这么干过。比起埋儿和卧冰,显然这个法子他更能接受。
他们当场就试了一下,秦氏躺在床上睡觉,秦高明光着膀子坐在床前,蚊子果然全冲着他而去。
但是,秦高明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蚊子咬起来确实不致命,可是又痒又疼的也不好受。当他身上落下第一只蚊子时,他忍住了。接着又落下第二只、第三只……数量还没到十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蚊子们正大口大口吸自己血的声音。
他受不了了,猛然站起身,挥掉身上的蚊子,赶紧将衣裳穿上。
秦氏并没有睡着,见状心疼得不得了:“血多么精贵,哪能叫这些畜生全吸走了,岂不是会把你吸干?这法子不行,不行。”
可是不这么演一下,拿什么向邻居宣扬自己的孝顺呢?秦高明沉默了。
半晌后,他看着正在打扫院子的妻子,对母亲说:“不如明日叫阿真来替我。夫妻一体,她孝顺了,就等于是我孝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