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当年在官家的千秋节晚宴上,生出了一些意外,不幸辞世了……”
赵乐俪面容上的神态,淡到毫无起伏,寒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的母亲死了,但她尸首何在?因何而逝?你们并没有给我一个公道,既是如此,我便坚信母亲尚在人间,有何不可?”
赵闵显然被气煞了,两股颤颤,抖着大掌,遥遥指定赵乐俪,哆嗦着嘴唇,道:“坚信一个已死之人尚在人间,你这是不可理喻!魔怔了罢!——”
话未毕,赵闵骤地感到了一阵灭顶而至的威压,下一息,他的膝肘猝然覆上一抹剧烈的疼楚!
赵闵冷汗涔涔,颤巍巍地俯眸下视,霍然发觉自己的膝底,扎入了一枚锋锐的飘叶。这一枚飘叶,搁放在平素,乃系是一枚再柔弱不过的易碎之物,此时此刻,却是成为极其致命的锐器。它不偏不倚地扎中他的腿部大穴,腥郁的稠血缓慢渗溢,渐而蘸湿了他的官袍。
岑氏吓得尖叫一声,意欲搀扶赵闵起身,但震悚地发现,赵闵根本立不起来了!
原来,那一枚破空刺下的飘叶,彻底扎碎赵闵左腿处的筋骨。
谢圭璋不仅废掉了赵闵一条手,竟是还废掉了他一条腿!
他没有选择弑害赵闵,却是选择让他以最为屈辱的方式活着,让他简直是生不如死!
岑氏指望赵乐俪能看在父女一场,能够宽恕他们,哪承想,女郎的容色澹泊如霜,眸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
赵乐俪不欲再与他们多作纠缠,移回视线,低声道:“带我走罢。”
谢圭璋舌头顶了顶上颚,眸底是一片温然之色,仿佛徜徉着春夜里的初雪与融水,他眸底勾勒出一片薄薄的晕红,浅笑道:“好,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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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护国公府离开,一路连纵带跳,顺遂地归入百鬼楼。
这一回,谢圭璋没有将赵乐俪带入原来客居的厢房里,而是直截了当地,将她带去阁楼北廊顶屋。
这一座屋宇的陈置简约且澹泊,仅一张檀木镏红戗漆的拔布床,数张铺有绒毯的坐具,一张简易的茶案,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俨然一片孤清寂寥的光景。
清冷的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清郁幽冷的玉檀香。
赵乐俪心中不由生出一抹隐微的异色,这是独属于谢圭璋身上的气息。
她有了一个隐晦而悸颤的判断,此则谢圭璋的寝屋。
他将她带入他独居的屋子里。
赵乐俪原以为谢圭璋会主动问起那一封信的事,抑或着是会主动交代他今番来救她的原委,殊不知,他什么也没有说,仅是给墙角处的一个铜盆扔了数块银霜碳,让严寒的屋子逐渐暖和起来。
气氛格外缄默,赵乐俪想主动说些话,解释自己不辞而别的缘由,好巧不巧,寝屋外响了一阵颇有节律的叩门声,玄衣客恭谨的声音传了来,说阁主目下寻他去议事。
不用诸多儆醒,赵乐俪亦是很清楚,谢圭璋此番截了和,是忤逆了百鬼楼的行规。
她面露一丝隐忧,眼睁睁地看着谢圭璋出去了。
她的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低低地垂下了眼睑,坐在杌凳上等着他。
殊不知,这一等,便是近两个时辰,晴午的鎏金日色发现了显著偏移,从东隅游弋至了西隅,窗格的暗纹投射在了地上,色泽由浅转浓。
屋内的氛围宁谧极了,除了自己的吐息声,只余下一片炭火烧灼的哔剥之声。
火光俨若一枝细密的如椽工笔,宁谧地描勒出赵乐俪的剪影。
她的侧颜轮廓,投照在了雪白如霜的粉壁之上。
一直至傍夕掌灯时分,方才看到谢圭璋回来。
听了推门声,赵乐俪适时从杌凳之上款款起身,檀唇微微一动,想问一声「阁主可有寻你麻烦」,但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她蓦觉自己这般一问,似乎有些多余。
谢圭璋并不主动言说,似乎也是在等待她开口。
谢圭璋步上了阁楼,赵乐俪薄唇抿了一抿,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阁楼被改造成了一座露天小院子,四围是雕木矮槛,矮槛之外,远眺而去,视角极好,能将近半座临安城纳入眼中,适值入夜的光景,临安的远空,落日熔金,市坊瓦舍碎金点点。
院中辟有一座高台,高出院子一丈,高台之外便是欹斜轩敞的屋脊,屋脊之上铺有鳞次栉比的琉璃瓦,赵乐俪看到谢圭璋飞身掠至高台之上,少时,他的玄色身影消弭于此。
赵乐俪能够隐隐约约地觉知到,他等她主动去寻他。
高台四围并未修葺有青石台阶,只有一座简陋的樟木扶梯,上窄下宽,宽阔的部分抵在地上,窄仄的部分抵在高台的边缘。
赵乐俪徐缓地行至扶梯旁,拂袖抻腕,纤纤素手碰着了扶梯,梯身轻盈如云,并不稳实,仿佛她一攀登上去,很容易跌落下去。
但这是通往高台唯一的道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