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三十七夜】
宗济的口吻,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谢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半阴不阳地冷睇了这位法师一眼,没有说话。
幽寂的地下甬道之中,气氛蓦然静滞了下来,小沙弥惠生正在牵头引路,并未听到两人对谈。
谢圭璋的视线,极有压迫感与侵略性,冥冥之中,宗济感觉到好像有一柄锋锐的陌刀,直直横悬在了他的身上。
只消谢圭璋垂落目色,那一柄刀就会伴随着一阵锋锐的刀罡,垂坠而至,教他性命危矣,
宗济能从谢圭璋的眸底,看到一抹风云涌动的弑意。
此刻的谢圭璋,俨如一匹孤狼,这一抹弑意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宗济窥探到了不该窥探到的东西。
谢圭璋将这一抹隐晦的念欲,藏放在了内心最深处,哪承想,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洞察到,这不免让他感到警惕。
晌久,只听他淡声道:“又如何?”
宗济没料到,谢圭璋竟是回应了自己方才的话。
连缀成一句连贯的意思,就是:
——「我喜欢赵乐俪,又如何?」
谢圭璋竟是云淡风轻地将这么一桩人生大事,轻放轻拿。
宗济见识过世间无数痴男怨女,面对情感,他们大多耻于承认,偕时俱进之下,纷纷活成了怨侣,与对方纠缠不清。
谢圭璋与世间的人不太一样,他磊落地承认自己的感情,但没有开展追求。
宗济能够看出他心中有「我执」,甚至,他的执念,比世间任何人都要沉重。
但他能够理智且清醒地镇压住这种执念,将它束之高阁。
宗济注视了他一眼,道:“贫僧看到你的心中有一颗种子,为了避免它开花结果,你既不施肥,也不浇水,打算任它自生自灭,并杜绝一切可能。”
宗济法师所言,端的是一语中的。
一抹隐微的翳色掠过谢圭璋的眉庭,他低低地垂下秾纤鸦睫,狭长的眼睑在卧蚕处,投落下了一片浓重的深影。
情不自禁地,他眼前浮现出一道纤细姣好的身影。
从初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留意到女郎将那一枚玄纹玉璜,穿系于掌心骨腕处。当时,他捡拾到了此物,意欲还给她,临行前,又打算逗一逗她,却是发现,她像是一只奓了毛的小狸猫,浑身张开了刺。
那时,她对他说,谢圭璋,能不能将玉璜还给她,他对她很重要。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谢圭璋回溯一番,将这句话迻译了一下,那就是,端王宋谌对她很重要。
两个人的羁绊,似乎远比他所想的深。
他渴望她,却根本得不到,心中会生出浓烈的妒火,这种妒火,最后会变成一种伤害,他根本不欲伤害她。
假令赵乐俪跟他待在的一起时刻,她难过的时间比快乐的时间还要多,这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
似乎洞穿了谢圭璋的心绪,宗济笑意变得微妙起来,道:“不若这般,你不妨问贫僧三问,贫僧为你掐指一算,解你人生之问。”
谢圭璋眼尾低低斜挑了起来,唇畔掀起哂然的弧度,头也不回地朝着炉室行去。
见对方并不理睬,宗济的自尊心,有一些微微的受挫,在这一个人间世之中,无数人想要觅寻他,延请他解答人生之惑。
今朝,他想要主动解答谢圭璋的心中疑窦,但谢圭璋并不领情。
这一会儿,宗济就更加坚定要解答谢圭璋人生之问的心思了。
他不想问,宗济就偏偏想要让他问了。
谢圭璋没有理会宗济,在小沙弥提灯映照之下,劲步走入炉室之中,开始仔细搜查起来。
谢圭璋自然不知宗济在想什么,进入炉室内,本以为会有僧侣在锤银洗钱,哪承想,炉室之中空无一人,四面石墙蘸染连绵的青黑色银灰,可见平素此处锤炼了不少银锭。
谢圭璋拂袖抻腕,往炉壁上触碰而去,触指一片燥凉,指腹处的肌肤上,很快蘸染了一片飕飕的凉意。
他打开炉膛仔细探看一番,置放在炉室内的炭,烧至了一半,就堪堪被熄灭了。
谢圭璋觉得很诡异,依循赵乐俪的话辞,那日她在此处勘察时,墙面两壁皆是燠热的,炉室之中,亦有诸多僧侣在活动。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他所遭遇到的事,与她所说得并不符合。
一抹翳色拂掠过谢圭璋的眉庭,偏过眸,拇指掸了一下食指指腹上的灰蔼,问道:“五千银亮洗完之后,会送往何处?”
小沙弥指着炉室以北的一个地道,禀复道:“他们会将那些洗好的纹银,悉数送往那个地方,前一段时日,我还发现他们正在连夜开炉,说是财资交不齐的话,东家也不会给货。”
——东家?
——货?
谢圭璋的眸底,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