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雨。
从城东顺着主道一路望去,远方的一切已淹没在了烟雨之中。
刘念走在路上,雨虽大,却无一点落在他的身上。不只是因为他撑了伞,更因为他是白玉京的弟子。外放真气,细碎的雨滴自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外面,所以他连鞋面都是干的。
行走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哪怕养尊处优如一国之君,也免不了要湿了鞋面。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自得。
尽管在白玉京他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弟子,但在这小小的嘉州城,他与神仙又有什么分别呢?
师兄弟们养伤的养伤,修行的修行,现在这条路上就只有他,刘念。
他不禁开始幻想可能发生一切,幻想凡人们看到自己时敬畏又嫉妒地缩在角落窃窃私语,幻想着路上的姑娘看到自己时投来羞怯又爱慕的眼神。
他们应当崇拜自己,凡人崇拜仙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么?
“咦,真奇怪,怎么这么早街上就没人了?”
走了一阵后,刘念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尽管自小便被带入白玉京修行,可对于凡间城池的情况,他还有大概的印象,哪怕来了这里后直到今天才得空,但他的本能在告诉他,有些事情不大对劲。
不过他立马就找到了理由。
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许是因为最近人心惶惶,所以如此。总之,大师兄已经在城内布置了多宝伏魔阵,城中潜藏的邪魔外道也早已被斩杀干净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想到大师兄,他的心立马就定了下来。光是想到那个伟岸的身影,就足以抚平他内心所有的不安了。
就在刘念打算寻个方向,找间普通的酒肆喝点小酒,体验体验凡间生活的时候,前方道路的尽头,突然响起了极有节奏的“啪嗒”声。
那是靴子踩过水洼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刘念望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忍不住眯起了眼。以他的目力,本不至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兴许是雨幕太密,他自己也未觉得奇怪,反而生出了戏弄对方一番的心思。
古往今来的话本小说,仙家戏弄凡人的事迹数不胜数,黄粱一梦,点石成金,观棋烂柯,叶公好龙......他们做得,我刘念为何就做不得?说不得以后倒要成了这嘉州人口口相传的美谈呢。
只是心思刚一起,风筝便断了弦。
一眨眼的时间过后,油纸伞轻飘飘地落在一旁,它的主人则已躺在了地上。
大雨倾盆落下,点点雨滴掉在睫毛上,刘念忍不住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望着那张落满了雨水的青铜鬼面,眼中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怎么会?
青铜鬼面下同样有一双眼睛,冷漠又无情,就像一柄寒意森森的尖刀,哪怕不是故意对着你,也足以让观者胆寒。
最让刘念接受不了的是,对方只是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挪开了视线,那感觉就像是在看街边的杂草。他忍不住在想:难道我竟不值得他多看上哪怕一眼?
“我可是白玉......”
愤怒的吼声才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对方的出手就像大雪山的风雪一样冷酷、无情。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没有感情的刀。刀天生就是用来杀人的,他也一样。
“住手!”
一声爆喝,数人凌空虚渡,破开这满天大雨而来,仙家风采,尽显无疑。
然而,头戴青铜鬼面的男人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仿佛这些所谓的天子骄子就像此时此刻的风雨一样,他根本不屑于去躲。
一人迅速降下身形,上前扶起了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的刘念,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吐出几个字:“刘,刘师兄,死,死了......”
死了?
对于这帮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们来说,死亡实在是太过遥远,以至于当它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带来的震撼远没有想象中的大。
“你就是大雪山的那个......青面修罗?”谢无忌身背雌雄双剑,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当下毫无畏怯之心,反倒是跃跃欲试。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难听。
“真的,假的,对死人来说,有什么分别?”
“狂妄!”
谢无忌剑眉一拧,怒喝一声,当即拔剑来攻,全无半点惧意。
白玉京这一代弟子中,他行四,师承白玉京七座山头之一的真武峰。上到一个王朝,下到一座宗门,若想繁盛昌盛,文武百官也好,门下弟子也罢,就必然要各司其职,面子里子,各得有专人负责。有人负责示弱,那就一定有人要负责亮剑。
真武峰一向都是白玉京最锋利的那把剑。
谢无忌所配双剑,一雄一雌,一长一短,长名“初一”,短名“十五”,取自一句老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