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悦轩里,花梨木圆桌上摆着老太太那边送来的鹿肉汤。加了沙参、红枣、莲子、百合、玉竹一同慢熬清炖,鲜美可口,很是补脾胃、益气血。
姝黛用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搅着,一双美目望向院子里开花的玉兰树,思绪却飘进了昨夜的梦里。
她其实很少做梦,及笄后,几乎没有何事值得她挂念到梦中去。
然而因为在凌霄阁,又撞见那六品郎中隋什么的世子,她竟然梦见自己成亲了。
就在母亲买给她的那座宅子里,姝黛穿上精美的青绿色婚服,身披霞帔,头戴凤冠,端坐在窗前等待。而那位隋世子则大红对襟喜袍,袍摆上金色绣纹奢雅华贵,腰束革带,帽上簪花,凤目濯濯地骑马来接亲。
他把她牵入轿中,然后回到他森然的侯府里,接着他们牵住喜绸夫妻对拜。洞房花烛夜殷红一片,姝黛就像在凌霄阁里一样的仰姿,心口怦怦跳着与他对视。睇见男子目如点漆中逐渐映满自己,她忽地便醒了过来……竟是月事提前来了。
要命耶,姝黛睡醒就觉得很可恶,很想不通,竟会是他?
她想自己莫不是发疯了,怎会嫁给一个冷冰无情的男人。前未婚夫赵家公子那样巴着她、让着她,珠宝首饰奉承着,姝黛都能够做到说放就放。不过是被一名追踪自己的英俊官郎护了下腰,怎就梦见嫁了呢?
莫名其妙,明明昨天那会儿她心里都是恼怒的。
她可从没真正喜欢过谁。
然而在凌霄阁里,隋云瑾托着她后颈贴入心口的一幕,却仍时不时地浮现脑海。男子含笑却冷的长眸,雅俊得挑不出丝毫瑕疵的面容,还有那矜贵不容轻慢的气宇,竟把摆在眼前的这些繁琐事都冲散了,睁眼闭眼都是般般画面。
络雪见小姐只是搅弄勺子,并不喝汤,以为在想早上老太太那边的事儿。
便问道:“奴婢瞧着二表公子像是对小姐有意,小姐你怎么想的?”
咚——
姝黛勺子瞬然顿住,回到了现实来。
试想连络雪这般单纯的丫头,都能看得出温询的心意,难保别人看不穿。
姝黛问:“你觉得呢?”
络雪只记得早上二表公子隔空盯着小姐时,都似要把小姐吃了的样子。
为难嗫嚅道:“奴婢不敢说……可奴婢觉得,若是小姐嫁了他,只怕宅子就很难要回来了。”
姝黛勾勾唇角:“那不就是了,我并没打算与他如何,我自有自个的想法。”
这一句,又忽然想起自己预谋高嫁的婚配。这回若嫁,她非高嫁不可,除非谁一穷二白还能有本事打动她。
便问:“我若能嫁个世子,做世子妃如何?”
络雪咕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小姐莫非在想刑部的那位郎中?……好是好,生得亦俊美,反正小姐都被他‘撞见’过两次了。就是他太清冷,只怕不识人间烟火气,不会心疼咱们小姐。”
昨日小姐整个儿都被揽在那刑部大人怀中,他下巴抵着小姐的额头,宽肩将她牢牢掩着,像生怕小姐胸前白绸露出,被别人看了去。却是个挺有责任感的男人,然而络雪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感——第一次酒楼里官爷办差的气场吓着她了。
也是。姝黛想起了自己的嘴馋和挑剔,只怕夜半叫一顿宵夜,都要被他嫌弃。
“我也不过随便问问罢,并非是他,只是在为之后做谋划罢了!”姝黛一脸漠然地说。
忽然觉得眼前的汤没了滋味,便搁下了小勺儿。
正当时,门外俞嬷嬷走进来,温声道:“大夫人请表姑娘过去一趟。”
姝黛也想找姨母探探话来着,便对络雪道:“把我昨晚归整好的药包带上。”言罢,披上肩纱出了院子。
*
走入景弘院,大陶氏已经按好了太阳穴,正搭着手坐在锦椅上等候。
姝黛盈盈步姿迈进门槛,微福了一礼,笑道:“这几日见姨母常叹口苦心烦,想来是太过操劳,肝火虚旺。昨日姝黛与六妹妹一同出去逛,仔细挑拣了些花草茶给姨母搭配,对清肝舒心有益,姨母闲暇时可冲泡了慢饮。”
说着让络雪将盒子盛上。
这些都是姝黛亲自用金银花、杭白菊、桑叶、玫瑰、百合、果味饴糖等精细配剂,放在一个四方的金缕丝青缎盒里,里面一小包一小包折叠得规规整整,既美观又方便还好喝,可见用心。
大陶氏看得心头微有不忍,这个丫头生得妍姿艳质,行止端方,出手贵气,可惜啊可惜,偏偏生自商户。
从前陶老大夫就常念叨,说姝黛是个学医的料子,尤其擅长药剂。大陶氏展颜一笑,宽和道:“我那几个闺女、媳妇里,平素各有各的忙,难得你做外甥女的,却时时事事惦记着我这位姨母。蔡田家的,你快收下去,午后便给我泡上一盏来。”
蔡田家的应“喏”,笑呵呵地捧了盒子下去。
姝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