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景少凌起了凛凛杀意。
他耳聪目明,沈诗茵进帐没多久,他便感到帐外有人在窥探。
只不过那人下盘浮虚,气息轻浅,且有意压低胸腔。景少凌隐隐恍然,那貌似是一个女子。
他心中竟掀起一丝波澜。
于是他放过了那个她,开口让她进来。
沈诗茵咬紧下唇,心中苦不堪言,神志有些恍惚。她不懂,何故师兄成了今日模样?他竟罔顾她方才的心意,轻易放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进来?
他当真不在乎她了吗?就这般任由他人窃听他们的交谈。
何时,他变得这般心慈手软?莫非……莫非他同那人熟知?
一阵窸窸窣窣衣摆摩擦之声响起,帘子微微从外揭开,一只锦红芙蕖登云履踏了进来。
来人渐行渐近,她垂着眼帘,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景少凌目光暗了暗。
沈诗茵冷冷一笑。
气氛陷入一种古怪的尴尬当中,三人诡异地没有搭话。
漫长的沉默,几乎越发难熬。终于那人耐受不住,弱弱地出声:“表……表哥。”
沈诗茵呵了一声,唇角闪过不易察觉的讥诮,却温声而问:“雯儿姑娘,你怎得过来了?”
庄雯儿抬眸,先是瞥了一眼景少凌,又看了看沈诗茵。
她小声说道:“我……我有一事找表哥。”
沈诗茵嗯的一声,随后不再言语。景少凌抬手捂了捂眼,片刻他放下手望向庄雯儿,淡淡道:“雯儿,所为何事?”
庄雯儿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对着沈诗茵道:“阿茵姐姐,雯儿请你先回避一下,可以吗?”
沈诗茵心中觉得好笑,但看在师兄份上,她不欲和这小姑娘过多计较,便笑一笑道:“姐姐便如雯儿所愿。”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帐。
景少凌坐在榻上瞧着庄雯儿。帐中光线微弱不堪,半明半暗,庄雯儿辨不清男人面上神色。
她在想,表哥会责备她吗?
她打断了他和阿茵姐姐之间,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可她按捺不住了,在宴上看到他离开,而后阿茵姐姐追随他而去,直至进了帐里,她再也不想忍了。
她想,为何她要一忍再忍,阿茵姐姐心仪这个男人,难道她不吗?她也牵挂这个男人很多年啊。
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男人也拒了阿茵姐姐。
他把阿茵姐姐当成妹妹,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那么她呢?她能得偿所愿吗?
庄雯儿突然沮丧起来,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家兄长苦口婆心对她而言的那番话。
兄长说,表哥的心上人是文颖公主。他喜欢那个夏瑶,喜欢得不得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咽下这口气?
她喜欢吃饴糖,喜欢那种甜滋滋的感觉,从小就喜欢。那是她四岁时爹爹偷偷买给她的,但阿娘不让她吃,阿娘怕她得疾齿,有龋齿。每次和阿娘、哥哥上街,哥哥会给她打掩护,她自己偷偷去买饴糖吃个痛快。后来她长大了,会悄悄买个糖回府,藏在连丫鬟婢女都不知的小匣子里。
景少凌,如同那颗糖,她小心翼翼珍藏了很多年,舍不得碰,舍不得吃。突然有一天,一个讨厌的生人闯进她的家,撬开她的小匣子,偷走了她的糖并吃了下去。
她一直认为,阿茵姐姐是那个人,她不喜阿茵姐姐,可却不得不与她交好,借机和表哥多亲近一些。
只是,而今,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子呢?那个人,为什么不是阿茵姐姐?
文颖公主,夏瑶。
庄雯儿低垂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景少凌深深蹙眉。
“表哥,你当真欢喜那个文颖公主吗?”庄雯儿猝不及防说道,她抬眸望着景少凌。
二人对视,景少凌神色平淡,轻轻颔首。
庄雯儿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
“若雯儿说,雯儿,也想在表哥身边,表哥会准么?”庄雯儿眼眶微红。
景少凌一怔。
“文颖公主雍容尔雅,霞姿月韵,且是我辈小女之典范,定会容下雯儿。雯儿愿随公主,服侍表哥。”
闻言,景少凌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一时竟无以言表。
庄雯儿等了很久,心中煎熬局促,终于在忐忑之中等来景少凌的答复。
“雯儿,非是她容得下,而是我容不下。”景少凌不徐不疾道,“我与她之间,不会有第三人。”
“回去吧,今日,我且当没听过。”景少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之大事,万不可儿戏,若有相中之人,且让子浩替你主张。”
庄雯儿脸色煞白,身子蓦地摇晃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漫出,淌过脸颊,大声急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