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献川第二天到城皇司时,已经将心里那些模糊变扭的情绪全然抹去。狄犰见他如约而来,有心调侃两句,却只能听他不温不火地用“长公主之令”搪塞过去。
“狄大人,公务在身,还是早将正事商议定了为好。”纪献川并不给他深究的机会,径直将一封手抄信放在了正中的书案上,“这是我们在辽人帐营中查获的,两年前大庆与辽签了边关互市的和约,但这半年常有边关商户向驻军反应,辽人恶意抬价,还以次充好。”
“这种事偶有发生,大多是为了些蝇头小利,派管辖官员前去交涉往往都能和平解决。直到我们发现了这封信,内容是辽的户部下达给关口的指令,才发现近段时间冲突频发,是背后有人指使,欲以商户的利益来试探大庆的底线。”
狄犰眉心一凌,拿起信纸细细看过,开口道:“陛下最初派我前往江宁,是要查清一件百人中毒案,最后查明是从北辽流入境内的香料中带了毒。顺着这个线索摸下去,我们才知道从半年前开始,从辽人手中购得的香料、马匹、皮草等货物皆被动了手脚。那些东西从西夏、西平等地销往我朝天南地北,想要追回怕是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故而重中之重是要先将源头斩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从江宁带回来的有毒香料和兽医给的草料从阁库中取出交给了纪献川。
“江宁府中饲养的马匹也出了问题?”纪献川眼色稍沉,从他的一大段话中拎出了不算起眼的一点。
“是,江宁的马多是河曲马,西北品种。”狄犰感到一丝莫名,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与江宁知府元大人说明此事后,他已着令手下的人将城中的马集中看管了起来。后又请来兽医看过,这些马大多喂了泡过药的草料,可以使马匹看上去更为强壮,但更易狂躁,尤其是戒断了毒草后。”
“不过纪大人不必担心,马的问题发现的及时,还未有伤人的惨案发生。”几百匹发疯的马比有毒的香料于城中百姓更危险些,狄犰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个。
纪献川僵立在原地,嘴角紧抿着,良久才开口道:“如此便好。”
疯马。
旁人只知国公府三小姐在神祀坡不幸遇到了泥石流,险些丧命。纪献川却知道,她本可以平安无事回到南都,是一匹不知为何发狂的马儿将她送进鬼门关。
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纪献川掩了心绪,将作为物证的信折拢:“每年从辽人手中买下的马匹数以万计,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找户部商议此事。”
狄犰抄起手臂环于胸前,神情略有不屑:“要我说,不如直接把这帮畜牲不如的打到老实为止,为了求饶签的和约,这才多久,他们就按耐不住玩起这些卑劣手段了。”
“总要先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纪献川扬了扬手中的信封,妥帖收进怀中,“还有一事想问狄大人,此次查案过程中,这些次品的流通,与当地、南都的官员是否有干系?”
狄犰撩起眼皮,压了些声调:“你是说,不光是辽人作祟,我朝内部也有人捣鬼?”
“数量如此庞大的货物想要渗透到举国上下,若说无人相助,圣上也不会相信。”
边境贸易限制良多,管辖的官员又不是吃白饭的,偶尔有一两件可以说是疏漏,成百上千地往里送,这条暗线怕是已经铺设成熟多时。
“此次在江宁时倒不曾发现买卖的商家与官员是否有勾结,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也都是受害者,并不知晓自己从西北进的货有问题。”狄犰已然想到了其中关窍,转而问道,“祸端会不会出在关口?”
纪献川的眼神落在了悬挂着的地图上:“未必,边境连绵数百里,想要打通其中一段安防也不算太难。”
“此事我会帮你留意,多费些力气总能找到源头。”
“谨知谢过狄大人。”
狄犰咧开嘴笑起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我都是为陛下做事,纪大人在外行军打仗本就不易,我都理解。”
纪献川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这句话。
*
沈筠知早就发现她姐姐有极高的商业天赋,故而她离开南都的这一个月,沈筠珏独自一人也能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直等到她彻底养好了身子,沈筠珏才又把她请到春风堂,处理一件已经搁置了许久的麻烦事。
“你还记得向贤之吗?”
姐妹俩坐在沈府的马车里,这车用的是县主规格,沈筠珏特地布置过,车内甚至摆了套烹茶的用具。
沈筠知一手撑在矮几上,挑着木盘上的小巧点心:“是那个写政论的约稿书生?”
沈筠珏点点头:“这人之前消失了许久,葛掌柜与我都以为他专心考学去了,结果前些日子他又去了春风堂,说想发印新书。”
如今春风堂的生意越做越大,沈筠珏也领悟到了那日妹妹所说的砍去一半销量不佳的约稿,其实是明智之举。买家们认准了春风堂的招牌,哪怕写书的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