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山风幽凉入骨,月光照在地上,仿佛凝了一层冷白的霜。
庄生用柴刀劈开身前的刺藤荆丛,一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那栋黑黢黢的建筑。
……终于有地方落脚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将柴刀别在腰上快步朝前走去。
推开腐朽得几乎掉下门框的院门,一片如云似雾的雪白映入眼帘。那是株过分高大的野梨树,树冠罩住了大半个庭院,枝头挨挤着丛丛簇簇的灿烂花朵,风一吹就是场纷纷扬扬的絮雪。
庄生抬手接住纷然飘落的花瓣,心下有些诧异。
他明明记得上山时屋后的桃树才鼓了花苞,这才几天,怎么这深山里的野梨树就已经开得这样绚烂了?
不等他细想,院内忽然起了一阵风,夜风裹挟着凉意,直吹到人骨头缝里去。
庄生搓了搓胳膊,决定先进去避避风。
这地方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杂草生得几乎有半人高,草丛里还不时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蛇虫鼠蚁之类的毒物。
庄生四下看了看,弯腰拾起脚边一截细长的枯梨枝边拍打草叶边往院中央唯一的屋舍走。
和外面那扇腐朽的院门一样,正屋大门上的铜锁也早就锈蚀掉了,两扇木门一左一右向内敞开,露出里头一张黑漆斑驳的跛脚供桌和一尊坍塌了半边身子的泥塑神像,神像上头横着一块匾额,上书:朝暝日月。
原来是座山神庙。
庄生舒了口气,忙将背上的竹篓取下来立在一旁,又从怀里摸出块粗粮饼子供到案上。他规规矩矩的对着只剩半拉身子的神像拜了三拜后,才在殿里胡乱找了个角落躺下。
夜凉如水,山风飒飒,庄生想着心事,辗转反侧半晌才勉强合上眼,半梦半醒间,耳畔却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庄生,庄生……”
这些日子过得艰辛,山里又多野兽毒虫,庄生不敢睡得太死,乍一听见声响,立马就被惊醒了,待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见大殿门口盈盈立了个身穿鹅黄轻衫的少女。
“阿瑶,你怎么来了!”
庄生有些惊喜。
原来,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同村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的王瑶。
“还不是因为你。”
名唤王瑶的少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非要自己一个人上山,多危险啊!”
她嗔怒的面颊微红,神态娇俏,庄生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厚道:“阿奶病了,张大夫说只有找到芝叶雪斛入药病才能好。”
见少女仍是气呼呼的不肯说话,庄生忙又道:“这山里我很熟悉,不会有危险的,你不要担心。”
“好啦!知道你孝顺。”王瑶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殿外冲他招手道:“前几天村里来了个行商,正好带了芝叶雪斛,如今你阿奶的病已经治好了,快跟我回家去吧!”
“当真?”
庄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走到门边,欣喜不已:“阿奶的病真好了?”
“自然是好了,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瑶说完笑嘻嘻的抬脚就往外走。
庄生忙回身拎起竹篓跟上。
待出得门,月亮恰好从一团灰云中挣出,清凌凌的月辉照得院中一派通明。
这么晚了,阿瑶还上山来找自己。
庄生乐呵呵的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只觉得满心欢喜。
然而,就在他刚要迈步走下殿前的石阶时,房檐上却突然坠下一块残瓦,“砰”地一声碎裂在他脚边。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庄生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向地面,谁知这一低头,却叫他险些惊叫出声,因为他看见王瑶鹅黄色的裙衫下多出了一条毛绒绒的褐色长尾!!!
阿瑶……阿瑶怎么会有尾巴??
庄生难以置信的停下脚步,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阿瑶”不仅多了条尾巴,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她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手和脚动作都很僵硬,身体歪歪扭扭,落地的步子却极轻,像是某种兽类。
是了,阿瑶那么怕黑,怎么敢一个人晚上出门呢!那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又是什么???
庄生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却控制不住抖个不停,他这一抖,原本走在前面的王瑶立刻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扭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你……你你……”
庄生惊惧的望向她身后,舌头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瑶见他这副模样,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当然也看见了自己身后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于是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笑道:“哎呀,被发现了。”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都被你看见了,那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