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阳……”她念着这两字,一字一顿,“可据我所知,裴镜渊的老家似乎也是嘉阳呢。”
青杉猛地抬起头来,眸中震惊。
张意之坐在桌前,桌面上的烛火明明暗暗在她的脸侧,盲布随意缠绕着,手法粗鲁毫无章法。她的手从拖着脸拿下来慢慢摸索向平铺好的纸张。
方才的质问还萦绕在耳边,她听见他话里的反问,也察觉出不同寻常。
张意之面上淡淡,可心里早就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此人从来深不可测,初来第一面,只当他是个有学识手段的科子臣士,可自从“张意之之死有异”,她便隐隐察觉出不同寻常之处,他面上纯臣,与太子之流包括张家,分庭抗礼,可私里监听八方动态,掌握十分格局。
他根本就不是这棋局上的一枚棋子,他分明是下棋人。
张意之睫毛轻颤。
是啊,从来都把自身隔离事外,牵动着每一颗棋子的走向,所以他事事清晰,可以轻而易举暗示自己何为“以身入局”,将自己停滞不前的故事线摁动下快捷键。
这是谁布下的,就他一个裴镜渊吗?就不过短短三四年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怎么能、又怎么敢?何况,为什么告诉自己!
便如往昔,蒙杀了自己,遂于现在的他,何其容易!
张意之不信所谓心生怜悯,思至此处,攥着笔的手骨节突出泛出青白之色。
她不喜欢别人将自己戏弄于股掌之中,也不喜欢这种铺天盖地浇灌下来的窒息感,若是他今日不点明白,不露出他撩利的爪牙,她一定还会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纠葛,继续困在这一隅之地,周旋安危。
分明有千百次机会直接杀了自己,为什么要救起来。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个人都不坦然,事事都不简单。
外面的雨下得愈发狂虐,噼啪打在窗上,张意之手下的薄纸被揉成了团收在手心。
“为何震惊?”青杉听到张意之缓缓问。
她想从旁人那里寻找一个答案。
“若是裴大人,既为外臣,为何插手陛下的后宫呢。”青杉问道。
是啊,为何。
或有时候,单纯如青杉反而才是最通透的那个。
朝臣中利用后宫中的宠的妃子巩固自己地位的不在于少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娇骨枕边酥,不少人都懂的这个道理。
但是裴镜渊不会,他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
张意之站起身来。
“主子、主子!”青雀忽凑近窗户,在外面轻轻唤道,他瞥了一眼外面站着焦急不已持灯披蓑的宫人,收回目光隔窗道:“叶娘娘那里出事了。”
张意之骤然回神,先是微怔:“你说什么?”
青雀打着伞,微微提高了声音:“那边来了人,说是要叫主子去做证人。”
既是做证人,绝非小事。
在那一瞬间,张意之脑海中骤然闪过裴镜渊低垂的眉眼中隐藏的戾色。
那是收局那天,他骑马而来射杀那贼人时候的眼色,撕开了清淡儒雅的外衣,其中狠戾初见端倪。
会不会也是他?
张意之僵住,半晌又松懈开:“待我换件衣裳。”
*
夜里本就难走,下着一场倾盆大雨,又视物困难,青蝉在前面掌灯,张意之勉强辨别她左右踩过的脚印顺着那路慢慢走。
在前面带路的宫人快要急死了,可是也知道这位祖宗现在催不得,于是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风声鹤唳,雨声清越,飞溅起来的雨点很快就打湿了鞋袜。
“张大人。”
张意之停住了脚步,准确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裴镜渊打着伞,视线从她湿透的鞋袜上不经意生升起,见她静然站在那里朝向自己,拾步过去:“雨天地滑难行,大人万全注意。”
直到那道声音在自己身边两三步处,张意之才收回目光。
朦朦胧胧团团灯火,隔纱看雾。
“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大人,裴大人也被传唤了吗?”她主动开口问。
“是。”裴镜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融合在雨声中,张意之仔细去听,终于辨别出来。
“陛下现在何在?”
前面脚步匆匆带路的小宫人连忙回道:“陛下正是在娘娘那里。”
陛下也在。他为了大殿起火之事已经好久没有合眼,现在还能抽出时候来到叶贵人这里,估计不是小事。可后宫的事无论大小,没有叫臣子夜里去后院作证的道理,可见沈江鉴在叶婉柔这里愈发糊涂,大有昏庸的姿态。
心中猜想,一角以证。张意之惊骇已过,现在倒是有些淡定下来。
“叶娘娘殊荣无限,”张意之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