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老妇人还是过世了。
根据生前最后的愿望,她在弥留之际被抬回了小河边,没有影响陶园里贵重的善人小姐。
流水迢迢,带走了许小五过去的身份和美好回忆。
从现在开始,他就只是安国公府二小姐在陶园新收的小厮——辰砂。
忍冬远远瞧着他给姥姥简单办完后事,和家丁一起陪他回到主院,特意道:“小姐觉得岑嬷嬷最热情和心善,才会把你交给她来照顾。若还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我也会好好帮你的。”
辰砂看着就执拗冷淡,又遭遇人生的巨大变故。
这会儿没有回应,忍冬也并没有责怪他。
可惜岑嬷嬷不这样觉得,她避开如樱,私下里专程找两位贴身侍女抱怨:
“这金眸子的小水鬼身世不明,小姐怎么就这般相信他呢?我得好好看住他,别引狼入室,让小姐陷入危险里……”
连翘也不理解忍冬有什么必要待他如此之好,难得和岑嬷嬷有一样的想法。
“以前没觉得你有多心软,这两天真是见识得透透的!”她双手按在她的肩头,狠狠揉搓一番,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直接把他当亲弟弟来看?不至于呀……府里那么多想认你当姐姐的男孩子,你竟是看上一个外头的流民……平常你的品位还……”
忍冬无奈地打断了她的无端猜想:“小姐信他,所以我也信他,就是这样。”
连翘脱口而出:“小姐才八岁,见过多少外头的险恶?你已经快十八了,怎么还突然实心眼起来……”
“你平常也把小姐的话,放在心尖、视为真理呢。”
忍冬竖起一根手指堵上连翘的嘴,后者一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都希望如樱这一次依然能够出其不意地让她们安心。
可惜这天刚入夜,岑嬷嬷就板着脸,觉得自己才是料事如神的人。
“那串白檀木佛珠,我这两天给小姐重新换了手绳,还没拿给她。前头收拾膳桌的时候我还瞧见的,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掉了!没了!是不是辰砂那小崽子偷拿了?”
仆妇侍女们暂时居住的厢房里,隔着好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忍冬,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赶紧帮我喊回来!我先搜搜他的床铺,一会儿再看看他是不是藏在身上了。”
“嬷嬷有话好好说,这么大声音若是把小姐引来了,她会难过的。”忍冬皱着眉,觉得她这样直接去翻找,很是不妥。
岑嬷嬷啧啧两声,轻声念叨:“……我竟是说话不算话了。小姐这样,你们也是这样,都吃了那个小水鬼什么迷糊药?”
又喃喃道:“我家的桂儿要有这等本事就好了……”
她可能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出了心里话,赶紧闭口,只继续绕到最靠院门的房间,进去后就在辰砂的铺盖处胡乱翻起来。
好一会儿功夫之后,并无所得。
倒是等到如樱带着连翘一起过来了。
岑嬷嬷张口就准备数落辰砂的不是,可她的小姐直接截住了她的话:
“嬷嬷串佛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怪不得以前我娘都让你负责。”
如樱看着笑意盈盈,但岑嬷嬷瞧着分明,她的笑容并未真的到达眼底。
……她突然就被自己奶过的小女孩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都怪我前面说话的声音不够大,害得嬷嬷没有听见。”
一旁的连翘也道:“我就想着,小姐的首饰衣衫平常都是我管着嘛,重新串佛珠是我的必修功课,就想问嬷嬷这串白檀木的拿来仔细研究一番。没想到差点闹出大问题来……”
岑嬷嬷看看连翘,又看看如樱,脸色涨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自辩。
如樱不紧不慢道:“连翘,要么你去跟洪管事说一声,把辰砂先交给他来管教吧。正好让三七还是一个人住,难得到陶园来,可以宽敞舒坦一些。”
连翘点头。
如樱继续吩咐:“辰砂的身体还没养好呢,不住在主院也正方便丁先生抽空给他看看。想去河边上守灵的话,也合适一些……”
连翘抛弃了和岑嬷嬷的统一战线,补充道:“他这会儿估计就在河边呢。”
***
月熄星暗,黎明渐至。
地动,却以更猛烈的趋势卷土重来。
如樱这次是被摇醒的。
她在睡梦中清晰感到床榻纵向猛烈摇晃,简直让她陷入一种嗡嗡的晕船状态里,难过得不想睁开眼面对残酷现实。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巨响——!
轰隆!
哐当!
还有断断续续的人声狗吠,以及房间里零碎的清脆杂音……所有都集结在一起朝她张牙舞爪地扑来,扼住她的咽喉一般,迫使她倏然睁开双眼,不顾一切地随着本能